【书林漫步之记者看书】 吴亦桐书评:谈平民抗暴者 《子弹鸦片》


2017.08.25
book-review-cover.jpg 廖亦武 著 《子弹鸦片》 (网上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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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鸦片》作者廖亦武在四川省第三监狱与六四政治犯们合影,后排右一为廖亦武(拍摄时间不详,廖亦武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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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画家武文建声援709被捕律师李和平。他是《子弹鸦片》17位主人公中的一位 (2017年4月,吴亦桐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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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由包括《子弹鸦片》在内的多部廖亦武作品改编的话剧在柏林前东德安全部监狱博物馆连续上演10场。(吴亦桐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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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由包括《子弹鸦片》在内的多部廖亦武作品改编的话剧在柏林前东德安全部监狱博物馆连续上演10场,图片为廖亦武与参演演员。(吴亦桐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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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德国的作家廖亦武(左)被称为“时代的录音机”,记录中国被压迫的“沉默的大多数”之生活和处境,廖亦武也因此在2012年获得德国最高人文奖--“书业和平奖”。(吴亦桐提供)

我选择在很多个寂静的暗夜里读廖亦武的《子弹鸦片》,生怕喧嚣的白昼破坏一个又一个令人有些窒息的画面,无疑廖亦武的书是画面感极强的,一群平民与六四屠杀、坦克、鲜血狭路相逢,他们无路可逃、他们血气方刚,有人点燃军车、有人把填满油漆的鸡蛋砸向天安门城楼上的独裁者头像……。

廖亦武的《子弹鸦片》里,长安街头鲜血干涸、火焰熄灭后,他们被称为“六四暴徒”“纵火犯”“泄密者”投进监狱,与强奸犯、小偷们关在一起,政治犯的生存的临界点是难以想像的酷刑、被扒光、被逼生吃蛔虫的凌辱,他们成为抽去思想仅具有劳动力价值的工具,生产橡胶手套、羊毛衫的狱中流水线,细小的羊毛飞舞、滑石粉弥漫、湮没了他们的青春时代……。

廖亦武在2012年出版的这本书中收录了大屠杀画家武文建、街头勇士王岩、王连会、行为艺术家余志坚等17位普通人自己讲出的六四故事,这位作家懂得“边缘状态”中可以找到最真实历史脉络、那里也是人性怒放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的寻找和记录,我们不知道或不愿意相信,天安门运动的大多数人并不是包遵信《未完成的涅磐》一书中能够赋予八九民运重大的价值和意义的知识份子群体。大多数人和《子弹鸦片》中的张茂盛、董盛坤一样,看到8岁的小孩子被枪杀,看到军车朝人群开枪时,就会血气上涌,大喊“王八羔子怎么能杀人呢”,他们随手点著了军车,动作一气呵成,在我的价值取向中,这完胜“公车上书”。

我们看了太多天安门学运中“精英”的故事,精英带著醒目的标签和光环,直到今天他们还在世界的舞台有一定的“话语权”。武文建曾在廖亦武访谈中问“没有话语权就没有历史吗?”

平民抗暴者因话语权的缺失,他们失去了这个社会越来越功利的人们的尊重,这本书中的主人公的刑期远超当年的学运领袖,他们被判死缓、无期徒刑。待走出监狱后,世界早将他们甩在身后,他们重新去认识和承受枪响后的时代里遍布的人性荒芜。书中的刘仪16年牢狱生涯结束后成了小摊贩;还有没有写在书中的抗暴者朱更生,出狱后母亲过世竟无钱安葬……我大放悲声,却觉得自己根本不配也绝不能使用“同情”这样的字眼。

笔者和画家武文建在电话中交流,他数落了出狱后的世态炎凉,却听不出幽怨,还有著自嘲和嘲讽他人的底气。

武文建:六四事件不光是大学生、也不光是学者精英,其实更受苦的就是这些民间百姓,他们付出的更多而没人知道。从八九以后知识精英群体,一直对底层民间的暴徒这一块儿好像集体沉默似的。后来我就碰见廖亦武,完了之后我俩的观点一拍即合,我也挺感激他的。

被武文建们感激的廖亦武曾被抄家、判监、被圈禁在祖国。幸运的是2011年他跨过云南通往越南的窄窄的桥,带著这些底层的故事,在异乡德国他收获了迟到赞美,也让他故事中个体生命的尊严回归。

2012年廖亦武获得了德国最高人文奖“书业和平奖”,他对媒体说用了7年,才推出这本强权和金钱交替磨损的历史旧痕「子弹鸦片」,这或是一本留给明天的证词。

今年3月底,书中的主人公之一余志坚在美国病逝;7月,他的挚友刘晓波在数年的牢狱生涯中罹患肝癌病逝,廖亦武告诉本台记者,2019年“六四大屠杀”30周年时,将推出英文、法文《子弹鸦片》修订版,他在前言包括刘晓波在内的故事。笔者认为廖亦武给了精英刘晓波一个从圣殿回归平凡大地的仪式,也在弥合六四精英与底层之间的裂痕。

廖亦武:修订版的前言第一个是“刘晓波两封提前写好的死亡信”,他的殉道的精神走到今天都是命中注定。余志坚也在他之前去世了,这两个我认为都是天安门大屠杀前后主要的见证人,第三个我重提了王维林、六四最后一个囚犯苗德顺,这三个失踪、客死异乡、死于共产党的谋杀,都极具象征意义。我既跟武文建他们这个“暴徒”的群体有紧密的联系,又跟刘晓波是好朋友,我就成了中间一个联结点,不应该把双方对立起来。

廖亦武还告诉笔者,28年了,“大屠杀”还在继续,刽子手不断获胜,他们糟踏了祖国的粮食、河流、天空和地下水,他们抓捕709律师;他们的触角伸向西方,与妥协的西方政客、商人一起制造“价值垃圾场”。

廖亦武:那个时候的预言现在还在进行、屠杀还是在进行、宰割全世界。
试问没有在“大屠杀”中倒下或还未来得及在那时出生的我们,有没有理由在鸦片中麻木?

廖亦武,诗人、作家;1989年因发表长诗「大屠杀」和制作电影「安魂」,被判入狱4年;2011年流亡德国。其作品「底层访谈录」「沉沦的圣殿」「上帝是红色的」「六四 我的证词」等被译成多种文字。曾获法国“抵抗诗人”、德国“绍尔兄妹”、“书业和平”等国际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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