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四】“天安门纠察总长”用连环画纪念六四


2019.04.23 15:55 ET
-13_eQcuFpng.jpg 法国两大出版社Seuil和Delcourt,出版题为《天安门1989,我们被粉碎的希望》画册,以连环图形式描绘八九六四那场震撼世人的民主运动。(图源:TianAnMen 1989. Nos espoirs brisés)

法国塞伊出版社(Seuil)和德尔库特出版社(Delcourt)近日出版了一本题为《天安门1989  我们被粉碎的希望》的图书,以连环画的形式,讲述了1989年那场震惊世人的中国民主运动和接下来的六四屠杀。书中的主人公兼作者之一是亲身参与了这场运动的张伦。他现在在法国塞尔奇•蓬多瓦兹大学讲授社会学。他为什么用连环画这种新颖的形式来讲述六四这段沉重的历史呢?他在1989年又有怎样的经历?带着这些问题,本台记者申铧采访了张伦。

法国出版社主动提出出版六四连环画

记者:您怎么想到用连环画的形式来描述您的六四经历?

张伦:这是法国叫塞伊的很大的出版社和另外一个法国最著名的出版连环画的德尔库特出版社 的一个共同计划。他们有一个二十世纪比较重大事件的系列。他们想到要出这样一本东西(关于六四)。两年前他们联系我。就是说,不是我的动议。(他们)希望是以这样一个以当事人的身份、以讲故事的方式来回溯这个(六四)事件的来龙去脉、它产生的原因背景、时代的氛围和(整个)过程。所以后来做一些思考后,我还是接受了这个计划。可能这种方式(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事件),这样对生者、对死者都是一个很好的纪念的形式。前后两年多花了很多时间准备。 我发现这样一个艺术形式其实是有它的独特性,像电影剧本一样,要做脚本,每一页要怎么设计。所以在出版社邀请的一个作家和一个画家的帮助下最终完成了这个作品。

张伦(图源:Universite de Cergy-Pontoise)
张伦(图源:Universite de Cergy-Pontoise)

记者:这个令我感到有点吃惊,是法国出版社主动邀请您来做这个这个项目。他们为什么对六四这么感兴趣呢?

张伦:我其实并不吃惊。因为六四事件对世界、特别是西方世界产生的震撼的记忆也是非常深刻的。尤其1989年挡坦克那个场面。如果我记忆没错的话,法国电视一台,也就是私立的最大的电视台,曾经在八九年后的十几年的时间里,每天晚上20点黄金时间开始播放新闻的时候那个片头里边,就一直是有这样一个(坦克人的)镜头。另外,巴黎《画报周刊》前一年在评60年来最重要的照片的时候,天安门挡坦克的照片是他们选出来的第二张最重要的照片。所以这个事情对西方人的冲击,记忆之深刻,恐怕有些中国的朋友是想象不到的。当然今年西方对六四有这样的关注,除了(是六四)30周年之外,可能也跟现在习近平执政以来实行的一些政策让人们对当下中国这个政权的认识有了一些新的变化也有关。

记者:这本书出版以后读者的反应怎么样呢?

张伦:刚刚出版,正式出版一个多星期,现在各方的反应应该不错。媒体报道还是有很多 – 法国的各界媒体很感兴趣。其实我要说一句,我在书中的前言里面也提到的事情。八九年的这个事件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普通的北京的市民和学生。他们许多人被迫付出了很多的牺牲。许多人一生的命运就此改变。我也是借此表达我作为一个当事人的一个心愿吧。画册里除了我的讲述作为主线之外,还设计了一些其他人物,像学生、市民,这样故事可读性更强,也是借此向八九民运的真正的主体参与者表示敬意吧。

张伦正26岁之时与大学生们一起参加了八九六四运动。(美联社)
张伦正26岁之时与大学生们一起参加了八九六四运动。(美联社)

出任“天安门纠察总长”累得晕倒

记者:那您能不能够跟我们介绍一下故事中叙述的您的故事,也就是您本人的六四经历呢?1989年的时候您是北大的研究生是吗?

张伦:我已经是老师了,从北大已经毕业了。

记者:在什么地方教书?

张伦:在中国地质大学政治系。我的经历有我自己独特的一些地方,也跟当年那个时代的许许多多的过来人有共同的特征。比如说少小就跟着父母下放。父亲在(19)57年受到很大的冲击。经过文革,经过上山下乡,包括后来回城等等。对中国社会的批判意识逐渐地产生。我(19)80年代参与了北京当时的一些重要的文化、社会、政治活动。当时北京最重要的一个民主派的大本营,就是王军涛、陈子明办的北京社会经济科学研究所,(我在那里)兼职。我并不觉得当时那场运动的爆发是在历史的最佳时期。

记者:为什么您那么说?

张伦:因为当时的社会力量还是需要继续去积累,能够有更深层的发展。

记者:就是变得更加成熟,是吧?

张伦:对,对。(那样的话)可能会更有利地解决问题,因为(八九民运)最后各样的社会力量的博弈还是要有更坚实的基础。不过,历史不是根据一个人的想象(来发生的)。事件来了,那你就要做出选择。熊掌和鱼不可兼得。

记者:先简单回顾一下您在64期间的经历好吗?您当时是天安门纠察总长是吗?

张伦:对。其实在那之前我已经扮演了这样的角色。那么后来为了使广场(管理得)更有效,以便坚持和平理性的方针,就协调成立了天安门广场指挥部,让柴玲、李录这些学生做总指挥、副总指挥。各个部具体做事情的实际上是我们这些青年知识份子。像我是纠察总长,刘刚做参谋部长,刘苏里做联络部长等等。

记者:6(月)3(号)当天晚上您是在什么地方?

张伦:当时我并不在(现场)。原因是这样,到六月初的时候广场上其实人并不很多了。因为广场我扮演的角色是不能睡觉的。一到夜里就越紧张,怕发生事情。疲倦到最后身体就垮下来了,后来晕倒被送到医院去急救。所以王军涛就希望我和刘刚离开修整一下。

法国两大出版社Seuil和Delcourt,出版题为《天安门1989,我们被粉碎的希望》画册,以连环图形式描绘八九六四那场震撼世人的民主运动。(图源:TianAnMen 1989. Nos espoirs brisés)
法国两大出版社Seuil和Delcourt,出版题为《天安门1989,我们被粉碎的希望》画册,以连环图形式描绘八九六四那场震撼世人的民主运动。(图源:TianAnMen 1989. Nos espoirs brisés)

记者:所以六四镇压发生的时候您们正好在休息。

张伦:对,我们俩被送到昌平,在中国政法大学昌平分校的一个朋友家里,在那里休息睡觉。

记者:简单讲一下你们逃亡的经历好吗?

张伦:我想这个讲起来细节就很多了。反正就有很多朋友的热心帮助,最后是被港支联营救出来,黄雀行动。1989年年底我才来到法国。

当今中国要走出困局  仍要回到八九民运的诉求

记者:那30年后您怎么评价八九民运呢?

张伦:很简单。大家可以回去看看八九运动当时最基本的诉求是什么。比如说,胡耀邦逝世是4月15号,17号(各地学生)贴出的声明就提出了几点要求。比如说要求公布财产,希望言论自由可以办报,希望人民能够有选择官员的权利。这些不都是中国现在仍然不可回避、绕不过去的基本诉求吗?为什么不能公布官员的财产? 很糟糕就是因为六四的镇压,造成更严重的腐败。正是因为这样一场屠杀,断送了中国社会一个和平转型的历史性的机缘。而今天,如果中国这样一个局面再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我很怀疑还会不会有一种和平的(抗议)方式出现,就是当年(1989年)那种方式出现。如果中国将来要走出这个困局的话,还是要回到八九年提出的最基本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