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樂偉書評】《沒有您,就沒有我們》


2018.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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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韓旅遊觀光,作為旅客的我們,除了被安排參觀那些由政權悉心創作並耗資巨額金錢打造出來領導人景點,到訪當地不同學校,欣賞學生們事先預備好的表演,還有可以與同學對話交流的時間,想必是最叫旅客期待的行程環節。

然而,每當步進那些中學與學生們對話,一種如何與學生相處的矛盾,便隨之而萌生。

作為自由世界的人,踏入封閉的北韓國度時,我當然希望可以為一直活在資訊被控制,又蒙在鼓裡的青年學生帶來多姿多彩的外面世界訊息。當然首要應付的難題,是要避開經常穿梭在我跟學生聊天時,走在身邊監察偷聽老師的視線。但更大的內心爭扎,卻是在於如果我為學生們提上更多叫他們心動的外來資訊,聽罷以後他們會否心衍生更大的內心矛盾,迫使他們考慮從沒想過的去或留問題?想到這裡,我便會猶豫地想,會否讓他們依著舊方式生活下去,對他們會是更好,還是更壞?

說到應該抱著甚麼心態看待北韓的學生,並且當我們看到那些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平壤青年人時,應該對他們說出北韓以外現實的真相,或是繼續唯唯諾諾地點頭認同北韓是世上最偉大的國度?感到矛盾由心而發之際,近日便從書櫃上找回一本在2014年出版的舊作,內容是關於一名外籍記者如何化身成一位教徒,透過申請到北韓一所大學內任教英語,在平壤市內生活了半年的紀實作品,書名為 《沒有您,就沒有我們》。

此時回看這本書,是希望能夠借作者分享曾經在北韓教導學生的經驗,反思一下我們應該以甚麼取態,看待這些北韓年輕一代。

這本《沒有您,就沒有我們》是由一位名叫金淑姬的韓裔美籍作家撰寫。金淑姬生於首爾,13歲舉家移民美國。後來2002年她首次踏足北韓,令她眼界大開。自此她便對北韓這個神秘國度著迷。及後在2009年第二度透過記者身份,以採訪當年美國交響樂團訪問平壤一事的身份再一次來到北韓。回來以後,她一直在《紐約時報》與《紐約時報書評》等報章雜誌撰寫有關北韓見聞的專欄。最後,為了釋除一切她對北韓這個政權的好奇心,她決定透過申請成為當年一家大學的訪問老師,深入當地與該學校的學生共同相處半年時間,藉此增加對平壤的認知。

半年完結,她把那段在平壤大學生活的所見所聞,寫成《沒有您,就沒有我們》這本著作,讓外界可更徹切了解平壤新一代學生的內心世界。

正如金淑姬在書中所說,她被邀請逗留半年任教的大學,是北韓國內一所鮮有的私立大學,名叫「平壤科技大學」。2011年的夏天,金淑姬在這間被譽為北韓國內其中一間地級最高的學府,跟上百名來自平壤特權背景階層的精英子女,一同生活了半年日子。

那麼從何而知這所學府下的學生,全都是國家的未來棟樑?金淑姬也有在書中解釋到,因為當她踏足平壤的時候,當年全國所有的大學,都因資源不足而被迫停學一年,唯獨是這所平壤科大,能夠繼續運作,可見這批學生可享受的待遇,絕對是非同凡享,該是達官貴人的子女,才能擁有這些福利。

另外,書中也有提過金淑姬曾經在她閱讀這批學生交回書信功課中,看到他們分享的事,無一不是提到他們愛打高爾夫球,還有就是說到他們的家住在特權階級生活的萬壽台大道與統一街,另外也有學生提到他最愛去的餐廳就是北韓的最高食府「玉流館」。透過這些資訊,我們也可從中了解到作為北韓精英階層的新一代,究竟在過著甚麼水平的生活。

只是,這是表面生活而已,實際上與外國人相比,這些所謂的資優學生,對外界所知的事,卻連一個生活在發達國家中的草根階層學生都不如。

金淑姬曾經從那些學生口中聽過,他們竟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在說韓語。當她拿出泰姬陵和金字塔的照片時,連成績最優勢的學生也不能答出正確答案。而他們口中,只會說北韓的主體思想塔,才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另外當說到「平壤」或「北韓」時,他們每一個人也會在這些地名前,自豪地加上「我們的」,而不是「我的」。

正如書中作者所講,她不怪責學生,因為當她在那個被封閉的校園內生活了數星期後,因為與世隔絕,還有隨之而來無所不在的監視,她也慢慢地接受了北韓這套要求馴化所有人民的強力控制姿態,不再向任何人與任何事提出質疑。可想而知,當日復一日生活在這種生活下,青年人根本已經被政權奴化得體無完膚。

但這卻並不代表所有學生,都不曾對外界事物全不感興趣。書中亦曾記載過有一名學生,他曾經向金淑姬問過甚麼是「國會」,而國會又是向甚麼人負責的問題。當時,金淑姬以學校的主人是學生而不是校長,作類比解釋國家的主人不是總統而是人民。聽罷以後,該名學生以看似明又看似不明的狀態下離開。

其實,向北韓這批被視為特權階層的學生,提出這樣類似的新思維,說好的當然是可以讓變革的種子埋在他們心中,待機會一到他們便可以發揮出來;但同樣,作為國家棟樑的他們,當開始明白他們每天聽到學到的知識都是一派胡言,他們內心掙扎之大,絕不是講者能夠承擔後果的事。這正是作為外來者的我們,在平壤內該說甚麼與不該說甚麼的矛盾。

當然,權衡更大的公眾利益之下,金淑姬決定繼續說下去,亦把她埋伏在北韓教學的經歷,書寫成這本著作,讓全世界的讀者,都能更深入了解北韓精英一代的內心所想。誠然她把一切在北韓發生的事作公開發布,對北韓政權、對曾經在北韓接待她的人,甚至一心相信她是老師的北韓學生而言,都是一種出賣,而且更有可能置他們的性命於不顧。但在對世界人民可藉以更多認識北韓的利益前題下,金淑姬行了極不容易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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