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江棋生:六月感懷

2024.06.28
評論 | 江棋生:六月感懷 秦城大學南大門。我於1989年9月9日入學,1991年2月7日離校。
作者供圖

RP062524.jpg六月中的日子,令我感懷多多。

6月6日,是1944年盟軍諾曼底登陸80週年紀念日。

當天,在法國奧馬哈海灘隆重舉行的紀念活動,使我心潮澎湃,感慨萬千。歷史的教訓,有人根本不記取——80多年前,希特勒、墨索里尼、東條英機等人,悍然用武力攫取別國領土並一度大爲得逞,而如今的普京,正在步他們的後塵。歷史的教訓,有人能記取——“反對那些試圖通過武力重新界定邊界以改寫歷史的人,讓我們無愧於那些登陸這片海灘的人”。(馬克龍語)

目睹百歲登陸老兵與澤連斯基的深情互動,我更爲堅信:在奧馬哈海灘上肅然集結、莊嚴亮相的世界反侵略陣營,必定會讓普京的侵略圖謀灰飛煙滅。

6月25日,是1950年朝鮮入侵韓國74週年紀念日。

歷史的真相是:1950年6月25日,在前蘇聯的大力拱火遞刀下,朝鮮悍然發動了旨在吞噬聯合國成員國——韓國的侵略戰爭。然而,直到1978年我上大學之前,在我的頭腦裏,發動戰爭的侵略者,乃是美國操控下的韓國;而被侵略的,則是全然無辜的朝鮮!

做人該有多麼不地道,多麼不知天下還有羞恥二字,才能對別人撒下如此彌天大謊而不臉紅?從小相信母親和老師“人不能說謊”之教誨的我,自1978年之後,就開始鄙視和蔑視那些撒謊者,並至今未生寬恕之心。

6月30日,是父親江潔民過世61週年忌日。

1906年,父親出生於福建永定高頭東村的一座客家土樓——慶餘樓中(該樓始建於1679年,如今大體完好)。20世紀30年代,父母親跟隨祖父江樹棠到江蘇常熟經商,此後便定居在江南水鄉。1963年父親溘然長逝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年僅14歲的少年郎。在我的印象中,父親不能算慈父,但爲人正派;讀過高中的他,自費訂閱報紙,並喜見小學生的我敢與大人妄議時政。我做完小學功課之後去借讀長篇小說,他的臉上露出讚許之意。腦子裏比較深刻的記憶是,他曾笑着給我和弟弟講過“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的道理。

1963年6月27日夜,父親突發腦溢血而深度昏迷,被鄰居緊急抬往常熟人民醫院(如今的一院)搶救。三天之後,父親不治身亡,讓母親和大哥猝然擔起撫養我們五個孩子和一位老人(我的外婆)的重責。父親患有高血壓病一事,我從未聽父母親說起過(很可能父親本人也未必清楚)。我想,如果他能常年服用降壓藥,又怎會在57歲時就撒手人寰、別我們而去?我此生不會忘記,在醫院太平間裏將他入殮時,我雙手扶託他的腦袋送他入棺的情景;也不會忘記,我撫棺上虞山,葬他於公墓的情形。

6月23日,是對我個人有特殊意義的58週年紀念日。

58年前的1966年6月23日,17歲的我公開表達了與常熟市中社教暨文革工作組相左的見解,干犯了“要與組織保持一致”的天條。我的直言無忌,不僅很快招來了“小右派”、“小牛鬼”的帽子,其歷史的餘波在18年後的1984年,還跨越時空造成了不小的後果:投寄不實舉報信的心術不正小人與寧左勿右的北航政工幹部沆瀣一氣,將我報考空氣動力學博士生的資格生生剝奪。發生在我身上的1984餘波,或可視爲奧威爾《1984》真知灼見的一個例證。

6月4日,是舉世震驚的六四事件35週年紀念日。

我的小學母校是常熟慧日小學與五愛小學,我的中學母校是常熟市中,我的大學母校是北京航空學院(現已改名爲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與中國人民大學。六四事件使我多了一所特別的母校——秦城大學。

35年過去了,我與秦城校友共居一室、朝夕相處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那些校友是:北京師範大學的張軍、北京外國語學院的艾道祥與陳見興、北京航空學院的鄭旭光、清華大學的李玉奇、北京大學的楊國忠、鎮江船舶學院的蔣宏雷和首鋼工人宗景山。1990年1月,校友們利用敲擊暖氣管傳遞英語句子,建立了令人嘖嘖稱奇的“互聯網”,上下、左右號中的校友,都成了網友,可隨時溝通和共享信息——這是應該寫入秦大校史的。後來,隨着校友們分批畢業或轉學,我開始一人獨處,比鄰而居的校友是:《經濟學週報》的鄭棣、北大的周建和安徽滁州師範學校的高峯。我和鄰居將各自衛生間通風口的鐵篦子撬開,把手伸至極限互遞書籍和字條。不久,依託衛生間的通風道和用牀單製作的繩子,又與一樓和三樓的校友一起建立了互通有無的“物聯網”,並辦了學員報紙《窗外》——這又是應該寫入秦大校史的。

在臨近畢業時,我們又換了宿舍,每兩人住一間。我和高峯一起住,一邊的緊鄰是北大的郭海峯和青年工人王建生,另一邊是北大的王有才和清華的張銘。“小住秦城暫作客,不妨隨處一開顏。”彼時,海灣戰爭的烽火硝煙激盪全球,而我則與郭海峯用唱棋方式隔牆下中國象棋,不亦樂乎?我與王有才的隔牆交流方式是,我大聲說吳語,他大聲說越語。筒道中的武警過來嚷嚷:不準說外語!我笑着回答:沒問題哦,我們,只說漢語。

2024年6月8日,我有便路過闊別33年的母校,心生感懷的我下車照了幾張相,以誌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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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8日,我在秦城大學高牆外留影(攝影:章虹)

 

圖1  秦城大學南大門。我於1989年9月9日入學,1991年2月7日離校。

6月24日,是張思之先生逝世兩週年忌日。

兩年前的6月24日,思之老爺子駕鶴西去,我動筆寫作《送思之遠行》。今年6月24日,我逐句重讀《送思之遠行》。

現在,我把文中的一段話引述如下,致敬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的不死老兵:

打開老爺子的《我的辯詞與夢想》,翻開老爺子的《我們律師》,思之所輸掉的那些政治官司和泛政治官司,樁樁件件,既是對中國“有法律而無法治,有憲法而無憲政”的判決性裁定,更是思之執念甚篤、“掙扎奮進”,與人治不配合、與黨治不合作的歷史見證。在全過程黨治所造成的司法荒漠中,信奉自然正義的老爺子,似一汪清泉,作一叢綠源,篳路藍縷,以啓山林,成中國律界之標杆,中國律師之良心。

現在,我還要特別緻敬挺身而出、勇鬥歹徒而獻出寶貴生命的蘇州胡友平女士。

天地之間的六月,不是僅用來感懷的。

星空之下的六月,更要見證國人的仗義執言,見義勇爲,因義而行。

2024年6月28日 於

北京家中

(本文僅代表特約評論員之觀點與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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