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臺灣導演:坐月子背後隱藏的中共霸權

2022.05.17 16:03 ET
專訪臺灣導演:坐月子背後隱藏的中共霸權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
(導演林亮君提供)

旅美臺灣導演林亮君的最新作品《母侵 A Dire Strait》,描述女主角產後被婆婆要求坐月子、限制在牀無法自由移動的故事,以攝像頭監視、女主角不得洗澡、婆婆暗自剪掉她的頭髮等行爲,來隱喻中共霸權、集體主義和對於自由的打壓。以下請聽本臺記者陳品潔對導演的專訪。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旅居美國的臺灣導演林亮君,最新作品《母侵 A Dire Strait》 入選洛杉磯知名獨立影展《與電影共舞》(Dance with Film),片中描述華裔美籍的媳婦在生完小孩之後,被中國移民的婆婆要求“坐月子”:一項華人婦女在生產過後休息調養身心的習俗,時間約一個月,古代傳統曾要求產後婦女臥牀休養,不得洗髮、洗澡、爬樓梯、碰冷水、看書、哭泣、吹風、縫紉等。

家庭:集體主義最小單位

記者:導演您好,可以請您先介紹女性產後“坐月子”傳統主題?

導演:最一開始的初衷只是想要拍一部片,探討華人家庭關於界線往往很模糊、家人之間互相侵犯的問題,但越想越覺得這跟兩岸關係有太多不謀而合的地方。政治意涵本身是第二層,但故事本身要完整,無論了不瞭解兩岸政治意涵的觀衆都能喜歡這個故事,後續引發的討論纔是有意義的。所以我要很小心去平衡,怎樣不讓政治隱喻去覆蓋故事本身。

(這部片)每一個元素很重要的是,放在坐月子的脈絡下是合理的。確實每一樣都是在田野調查過程中,聽到有些人經歷這麼誇張的坐月子(經驗)。我在設計劇本的時候都是基於坐月子下去設計,一邊設計一邊發現,這跟我隱喻的政治意涵真的大同小異。在設計過程中也理解到,其實政治都跟集體主義是一脈相承的,家庭本來就是集體主義最小的單位,我們怎樣對待家庭、家庭怎麼運作,其實跟國家怎麼運作有很大的關係,有很大的文化基底在裏面。

此部作品中文片名爲《母侵》,英文則是《 A Dire Strait》,林亮君將英文俚語“險境”(Dire Straits)轉化爲“一條險峻的海峽”來暗喻兩岸關係。

記者:電影中的四個角色“婆婆、公公、老公、媳婦”在畫面設計上代表不同顏色,在角色背後有沒有特殊的暗喻?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導演:在我的設計裏,媳婦比較像臺灣,所謂的“臺派”,比較嚮往自由民主。我們(臺灣人)比較西化,觀念比較(像)個人主義,其餘的人比較集體主義,婆婆象徵中國對我們的壓迫,像是我不一定覺得我跟你是一家人 但我會被你收編爲一家人,(一家人)就要爲了這個集體服務、犧牲,個人的目標或身份就不再重要了。

因爲我想要拍驚悚片,婆婆就必須是個反派角色,在這個情境下她就是代表共產黨。對婆婆來說,她肯定不覺得自己是反派,她是爲了家庭好、爲了小孩好,她甚至也覺得是爲了媳婦好。她在片中都是笑笑的,認爲一切都是爲了愛、爲了你好,我覺得這個角色很典型。以共產黨的政治宣傳來說也是這樣,永遠都可以有一套說詞,這一切都是爲了人民好,上海封城也是爲了整個國家好,犧牲小部分、成全集體,這些價值或許是他們自己真心相信的。 

公公對我來說就是中國的人民,我有在中國工作過幾年,這幾年下來我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恐懼。以前在臺灣會覺得,你們中國人爲什麼不反抗共產黨?但其實真正去認識他們之後,會理解他們的恐懼,跟他們從小生長在那樣的恐懼,影響他們成長及自身的保護機制。所以公公就是中國人民、百姓的定位,在整部片是都沒有任何一句話,甚至他其實是沒有聲音的,我們在聲音設計上,公公是連腳步聲都沒有,他就是一個這麼沉默、這麼配合的一個人,你可以從公公的反應知道他有想法、有感受,但他不會正面回答問題、不會表達他的意見。

老公的話,是設計成一個臺灣、香港,或是任何泛華人地區的親中派,他沒有安全感,他有很多利益上的考量。從務實層面來看,如果可以討好婆婆就讓日子過得更輕鬆,有什麼不好?我將兒子和媳婦模擬成臺灣兩黨(國民黨、民進黨)之間的拉扯,或許兩黨以各自的觀點都是爲了臺灣好,其中一方認爲要追求的是價值、自由、話語權,但另外一方認爲有錢就好,經濟上能夠發展、穩定,可以依附強權沒什麼不好。

當婆婆是老大哥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在片中,媳婦被要求不能下牀走動、上廁所需要請示婆婆同意、不得自行洗澡,須由公公幫忙擦拭身體、餐餐必須食用婆婆熬煮的雞湯補身體,讓她只能偷偷叫美式漢堡外賣,半夜躲起來偷喫,但還是被發現。此外媳婦的房間裏有著寶寶攝像頭,監視著她和寶寶的一舉一動。林亮君導演受訪時開玩笑道,就像“老大哥”一樣。

導演:鏡頭設計上有很多畫面是像監視器的角度,有些畫面是人物先動,畫面才轉,是有一點像監視器 人跑出畫面了,所以我的畫面才追出去。那也是一個暗示,加上房裏的寶寶監視器,其實婆婆無所不在,或許不用公公跟她彙報,她就是會知道所有的事情。偷喫漢堡這件事就是代表西方勢力,(媳婦喫)雞湯或是漢堡,就是兩種文化的對抗,不管臺灣、香港或其他地區,只要跟西方勢力靠攏,就是要“受懲罰”。

記者:在片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婆婆在教媳婦餵奶並強行拉扯她的衣服,讓媳婦的胸部幾乎暴露在外,而幫媳婦擦澡的公公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以及婆婆不滿媳婦的長髮可能影響哺乳,半夜偷偷將她的頭髮剪了。

導演:剪頭髮這件事,若是有了解中國政治的人,就會知道對於人體的干涉,(譬如)維吾爾族婦女被強裝避孕器,是真實存在的,這個統治是真的可以統治到你自己的身體自主權,甚至是你要生幾個小孩。

人治的電影審查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母侵 A Dire Strait》劇照(導演林亮君提供)


在落足美國好萊塢前,林亮君曾經在中國電影界發展,跑遍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除了感受到電影界同儕的壓迫,她也看著剪接師們每天焦頭爛額,如何在模糊的審查紅線內將作品生產出來。

導演:最麻煩的是(中國)沒有一套完整明確的審查機制,很多都是送去審查完後纔會知道。沒有明確規範的規範是最麻煩的,等於一個規範各自解讀,所有電視電影的審查也是一樣,它的規定可能只有10點,但當中有各種不同解釋的空間,變成是“人治”,不是法治,是看誰在審查你的作品,看他怎麼想,來取決作品是否能過關。

記者:《母侵》劇本若在中國,是否有審查過關的可能?

導演:其實中國有一羣電影人不停在和審查機制對抗,類似玩文字遊戲,透過電影故事的隱喻來試探(審查)底線在哪,這是一個很大的創意挑戰。《母侵》這個劇本我真的不知道,要看審查的人有沒有意識到我在暗喻什麼。

記者:謝謝導演接受我的訪問。

記者:陳品潔 責編:梒青 網編: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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