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桃花源:中國文化菁英清邁訪談錄(四) 何三坡:在詩歌與電影間追尋自由的環保主義者

2024.09.12 08:42 ET
移居桃花源:中國文化菁英清邁訪談錄(四)  何三坡:在詩歌與電影間追尋自由的環保主義者 詩人、導演何三坡也是一名環保主義者,他的人生經歷曲折。
Photo: RFA

何三坡以其獨特的文學風格和深刻的人文關懷贏得了廣泛讚譽。他不僅創作了諸如《灰喜鵲》等膾炙人口的詩集,得過多個文學獎項,還翻譯了多部經典作品。他熱心環保事務,曾經帶領近兩百位詩人、作家與藝術家用長達五年時間植樹兩萬餘株,榮獲日本豐田環保大獎。他不侷限於紙上的文字,更延伸至影像世界。他選擇離開熟悉的環境來到清邁。這一決定背後,是他對“文革”痛苦經歷的敏感反應。

何三坡,著名詩人、環保主義作家,作爲編劇和導演,他用鏡頭記錄現實,表達對社會與環境問題的迫切關注。在疫情期間,有感於自由創作空間日益縮小、個人安全受到威脅,他逃離上海,到清邁定居,開始了他長篇小說的創作之路。

何三坡說,兩個原因促使他離開中國:“第一是文學創作的不自由,第二是疫情。疫情可能是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2019年底在貴州凱里拍了一部電影,電影剛拍完準備拿回上海剪接的時候,新冠疫情開始了。”

新冠疫情打亂了電影製作過程。何三坡回憶那段慘痛的經歷。他說:“街道居委會帶着警察,醫生和一大堆人,每週跑到你家來問,來了些什麼人?能不能把他們的名字、電話、身份證留下?這個事情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困擾與恐懼。因爲我是‘文革’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我對這個很敏感。我意識到極有可能會回到‘文革’的狀態,你必須得跑了,你要不跑的話,可能會面臨着更大的危險,後來果然發生了封城。”

一生都在追求自由的何三坡說:“離開中國的第二個原因是因爲沒有創作自由,像我一個學文學的人是不允許你說實話。”

何三坡選擇離開熟悉的環境來到清邁。這一決定背後,是他對“文革”痛苦經歷的敏感反應。(RFA)
何三坡選擇離開熟悉的環境來到清邁。這一決定背後,是他對“文革”痛苦經歷的敏感反應。(RFA)

何三坡父母在文革中被批鬥致死

在“文革”中成長的何三坡,目睹了自己父母親受到紅衛兵的批鬥毒打,最終含冤離世。他認爲歷史不應該被淹沒,不應該被遺忘,他說:“我最想寫的是關於我父親、母親在‘文革’中的遭遇。他們被打成右派,到鄉下去備受折磨,被批鬥打死。但是,時局不允許你去追溯、去表達,同時又杜絕了一切反思的可能。我想知道我們家庭的劫難是怎麼來的,它是否可以避免,是一個人帶來的劫難,還是全民的劫難,這些都需要我們每個人去面對,去反思。但奇怪的是,人類歷史這麼慘絕人寰的浩刧在中國大陸卻如同一段盲腸,被徹底切割了,它不允許作家去書寫、去追問、去反思,它諱莫如深,成了社會最顯赫的敏感詞。不允許在任何文學作品中提及,甚至也不允許在任何媒體上提及。”

何三坡曾在創作空間相對寬鬆的環境中發表了衆多作品,他著有詩集《灰喜鵲》,譯有中國古典文化作品《夜航船》《搜神記》《古文觀止》,獲中國首屆獨立詩歌獎、日本豐田環保獎、《世界詩人》年度詩人、中國作家榜致敬詩人、丁玲文學獎,和徐志摩詩歌金獎。2015年中國郵政發行的中國名家肖像郵票,何三坡作爲文學家行業代表入選。

有輿論認爲,中國知識分子流亡海外在某種意義上是逃避現實,放棄抗爭。何三坡卻不以爲然。他說:“逃亡也是基於對絕望的反抗。我們選擇的是主動的逃亡,當時的感覺是,再大的代價也得逃出去,這是疫情給我的一個決心。我知道我們的歷史正在鬼使神差回到‘文革’的老路上。”

何三坡筆耕不輟,著有詩集《灰喜鵲》,譯有中國古典文化作品《夜航船》《搜神記》等,還獲得日本豐田環保獎。(RFA)
何三坡筆耕不輟,著有詩集《灰喜鵲》,譯有中國古典文化作品《夜航船》《搜神記》等,還獲得日本豐田環保獎。(RFA)

中國文藝作品審覈日趨嚴厲

最近幾年隨着中國對網絡文學、影視作品的限制法規愈來愈多,中國的創作環境愈加嚴酷惡劣。何三坡非常不滿,他說:“我記得法國的路易十六登上皇帝大位的第一年,請教文學大師盧梭:如何才能實現藝術繁榮和文化復興?盧梭回答路易十六皇帝四個字:放任自流。因爲自由是藝術的核心,是文學的核心,你什麼都把它管起來,你什麼都把它控制起來,那藝術就死亡了。”

何三坡也是一位文化批評家,他說,藝術的死亡對一個作家來說,是極其痛苦和絕望的事:“那怎麼辦呢?你只能選擇逃亡。我在那臉書上說過一句話,我說逃亡是我們唯一的命運,你無可選擇的命運,你必須去承擔的命運。我們希望改良,我們不希望一個暴政推翻另一個暴政。當一個作家不被允許表達真實、表達反省、表達自由思想的時候,就是黑暗聚集的時刻,就是個非人的環境。允許人批評的地方就是天堂,只允許人歌頌的地方就是地獄。”

政治正確扼殺創作自由 文學作品無法反映真實社會

在與何三坡的訪談中,他說,1989年“六四”是中國文學創作的一個分水嶺。在“六四”之前,中國文化還相對自由。但是在這以後,政治正確扼殺創作的自由,文學作品不能反映真實社會。他說,從九十年代開始,表面上看,經濟開始繁榮了,其實文化領域是越來越緊了:“我就想文學這麼嚴酷,就去拍電影吧,電影是不是相對要自由一些。電影拍完了,你拿去報備,電影局告訴你,《離騷》這樣的名字是不能用的。我們有明文規定,歷史上的文化經典的絕不能用,因爲害怕你去諷刺它,解構它。”

何三坡導演的《離騷》未通過電影局審覈,無法上演。(何三坡提供/記者乾朗)
何三坡導演的《離騷》未通過電影局審覈,無法上演。(何三坡提供/記者乾朗)

何三坡導演的電影《離騷》故事說的是一個孩子白天離開鄉村,去城裏拜訪親戚,夜晚返回家後卻發現屋子裏已荒草叢生,母親彷彿已離世多年。該電影已經完成製作,卻不能報備。他說:“我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孩子白天離開家鄉,晚上回家來卻發現自己家裏荒草滿屋,他的母親已不知所蹤,彷彿已離世多年。這是一部關於時間的電影,它探討的既是時間的哲學,也是人類的情感,因爲《離騷》的本意在漢語裏就是離別的憂愁。但這個名字僅僅因爲與屈原的一篇作品名字相同卻不能報備。如此荒唐的語境,它在反自由也在反文明,事實上它已經墜入了愚昧黑暗的深淵。”

現在,何三坡非常享受清邁的生活,他說,在這裏可以自由創作。

記者:乾朗    責編:陳美華、李亞千    網編:瑞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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