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霍山強徵大片農田 村民遭集體逼遷(下)

2021.02.05
安徽霍山強徵大片農田  村民遭集體逼遷(下) 2021年1月29日,吳懷雲重返洛陽河村圩子隊,拍下了滿地的雜草,遠處可見成堆的瓦礫。
吳懷雲提供

多位知情人士向本臺透露,去年八月,正值中國地方經濟從新冠疫情中逐漸復甦之時,安徽省霍山縣衡山鎮政府未經上級審批,強徵了當地三個村、八個村民組的近千畝良田,並在逼遷後拆除了村民的原住房。但令人不解的是,政府對徵地用途一直三緘其口,而這些地塊如今仍是一片荒蕪。自由亞洲電臺記者家傲採寫了兩集專題報道,今天請聽下集。



一位老兵、黨員和隊長的遭遇

現年69歲的楊義和是老一輩的洛陽河人,他在這次拆遷中痛失了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他1969年參軍、1975年退伍前入了黨,長年擔任莫家榜隊隊長。

身爲老村民的他掩蓋不住自己對鄉土的依戀。他說,在政府徵地前,村裏的田地很是壯觀。

“幾百畝,一望無邊的都是良田吶。那些良田都是兩畝一塊田、兩畝又一塊田,都是這麼大的。”

圩子隊村民吳懷雲在拆遷半年後重回老家,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向記者提供的幾段近期拍攝的視頻顯示,空空如也的村中到處是破磚爛瓦,一些地方成片的瓦礫堆成了山。鄉間的大部分農田長滿了雜草,已經徹底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但村裏仍有星星點點的菜田倖存,綠油油的底色幾乎成了這裏唯一的生命之色。吳懷雲說,儘管村民的土地去年已被徵用,但他們的魚塘和菜園還是之前的老樣子。一些已經搬走的村民不願拋荒,仍然開着車回來種地。

莫家榜隊隊長楊義和介紹說,他上世紀八十年代給全家蓋了一座磚瓦房,總共五間。他和妻子的兩間房再加上一間複式房,加起來有71平米。他兒子幾年前從政府那裏換了一套縣城的房子,原本屬於兒子的三間房早已被拆除。

他透露,近些年來,政府以當地要“搞開發”爲由,一直不讓村民蓋新房,但仍有一些人偷偷蓋起了幾百平米的小樓房。而他身爲老黨員和隊長,只能長期住在自家老房裏,但久而久之當然生了感情。

2020年8月9日,洛陽河村圩子隊的一座即將被拆除的房屋,院內散落着碎窗戶玻璃。(吳懷雲提供)
2020年8月9日,洛陽河村圩子隊的一座即將被拆除的房屋,院內散落着碎窗戶玻璃。(吳懷雲提供)

讓人措手不及的“閃電”拆遷

楊義和回憶說,去年的拆遷行動來得很突然,也很決絕。

“政府大概是8月12日告訴我們要拆房,20日就把我們的房子全部拆掉了,總共只給了我們十天時間,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他表示,政府拆得如此匆忙,在沒有事先與他協調的情況下,就把他家山上的青苗推掉了。當地官員還聲稱,如果誰家不願拆,政府就會從他們的青苗費裏每畝扣除一千元。

楊義和告訴本臺,政府給了他兩套拆遷補償方案:如果選擇現金,他只能拿一萬多元。如果選擇房票,他可以拿將近30萬。但由於他兒子之前在城裏換了套房子,政府不許他自建。他堅決不同意這兩種方案,於是他說他開始遭遇莫名其妙的打壓。先是莫家榜隊和油坊隊發生地界糾紛,之後政府又以賭博爲由調查包括他在內的莫家榜隊五人小組成員。由於個別村民懷疑是他向警方舉報了賭博行爲,一位家屬還毆打了他,而他的老房子也悄無聲息地被拆掉了。

“拆房的時候我在住院,我被我們生產隊的一名隊員打傷了,當時她用一隻水壺打我,我的胳膊縫了七針。”

舊房不夠換新房

經歷一番波折,楊義和最終選擇了29萬多元的房票。他在城東買了一套52萬元、115米平米的房子,由於房票遠不夠買新房的錢,他的兒子還爲此貸了21萬元的款。目前,他借住在兒子家裏,加上孫輩三代同堂。

他還透露,由於當地官員此前製造的土地糾紛仍未解決,政府承諾莫家榜隊的1050萬元徵地款至今還沒有到位,而這筆錢對於這個不到百口人的村民組來說顯然是個不小的數目。

年近古稀的楊義和近來可並沒閒着。他白天在霍山經濟開發區的一家菜市場擔任管理員,目前主要從事測體溫、打藥等防疫工作。他感嘆道,作爲一位四十多年的老黨員,他認爲當地政府在拆遷過程中完全沒有替羣衆着想。

“我認爲這次政府不但沒有保護羣衆利益,他們還給一些羣衆設了套。我做了這麼多年黨員,一直對黨忠心耿耿,但現在我跟政府已經搞得很僵了。”

2020年8月9日,洛陽河村圩子隊的一座即將被拆除的房屋,院內外到處可見拆遷垃圾。(吳懷雲提供)
2020年8月9日,洛陽河村圩子隊的一座即將被拆除的房屋,院內外到處可見拆遷垃圾。(吳懷雲提供)

沒房就沒拆遷待遇?

現年51歲的自由撰稿人吳懷雲告訴記者,她一直未婚,戶口、田地都有,卻一直無家可歸,並笑稱自己是典型的“女兒身男兒命”。她此前多次申請按照“一戶一宅”政策蓋房,但政府始終以當地要搞開發爲由不予批准,所以她至今無房。近些年來,她長住在縣城的一小間出租房內。在這個只有八平米的房間裏,她還經營着一個打字複印部,其微薄的利潤勉強抵得上她的房租和日常開支。

她表示,這次拆遷中她雖沒有房款補償,卻仍應享有安置費、“一戶一宅”等待遇,然而衡山鎮官員此前告訴她,因爲她無房,所以不享受徵地補償費以外的任何拆遷待遇。因此,強拆不但侵犯了全村的集體利益,也侵犯了她的個人權益,這讓本就剛強的吳懷雲更是憤憤不平。她多次到省、縣、鎮、村等各級部門反映問題,但總被“踢皮球”。

“你進可能死,也可能活下來,但你退肯定是萬丈深淵,但我現在怎麼努力都沒有用了。我覺得自己已經看得很明白了,這個制度不改的話,我們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徵地文件涉嫌造假

吳懷雲在文中曝光的一份落款日期爲2020年8月10日的《土地徵收協議書》顯示,洛陽河村委會與圩子村民組達成協議,出於“縣重點工程建設需要”,村委會需向圩子隊徵收230多畝“園地”,每畝補償4.8萬餘元,全隊共計補償約1150萬元。而另一份名爲《徵地補償安置方案無異議的回證》的文件顯示,村委會沒有在劃線部分填寫任何內容,卻獲得了十幾位村民代表的簽名和手印。

吳懷雲推斷,當局明明徵的大多是水田,卻在文件中聲稱徵的是園地,這顯然是爲了逃避責任。

“徵用永久耕地需要國務院批准,不允許地方政府擅自徵用。這次強拆事件後,當局在我們八個隊的協議上都寫的是徵用了園地,而不敢寫成良田,他們對這些協議全部造假。”

當局要求“先搬再談”

說到換位思考,與吳懷雲同組的圩子隊村民郭忠德也是一肚子苦水。他此前聽村領導說,鎮上對這次拆遷提出了“先清空、再安置”的條件,這意味着他在搬家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會享受何種待遇。

“你把家裏的東西都清完了、斷水斷電了,還要把電錶報給電力局,電力局又給你一張銷戶證明,你纔可以去找政府談補償方案。”

郭忠德對記者說,他被拆的房子是家裏2001年自建的一座228平米的鋼筋混凝土樓房,外牆鋪了瓷磚。他表示,政府去年七月底才告訴他們要拆房,他們8月5日左右搬的家,五天之後當局就開拆了。

他介紹說,原住房騰退後,政府給了三種補償方案:72萬元的房票、50萬元的現金或30多萬元的自建補貼,再加上13萬元的裝潢補償。盤算過後,他選擇領房票,隨後在縣城裏訂購了一套55萬元、120平米的新房,並拿剩下的十幾萬房票給他父親在同一個小區買了一套更小的房子。因爲開發商明年夏天才能交房,他目前和妻兒暫住在他工作的紡織廠宿舍裏,空間比老房子顯然小得多。

農民的命根子沒了

郭忠德直言,儘管房票看上去是個明智的選擇,但如今城裏的商品房單價和裝修費比自建房要貴得多,這點補償根本換不回他全家原先的生活水平了。

這位39歲的村民還對本臺說,圩子隊有34戶、170口人。政府徵了他們200多畝地、一共補償了1150萬元,平均每人只拿到六萬多元。郭忠德惋惜地說,失去土地讓他們失去了命根子。

“我們永久性失去了這塊地,政府怎麼一畝才補償幾萬塊錢?現在我們全家子子孫孫都沒有土地了,但政府並沒有談我們今後的生活保障問題。我到底有沒有社保和養老保障,沒有人給過明確答覆。”

圩子隊村民吳懷雲表示,直到今天,仍有不少村民對拆遷耿耿於懷。一些人想上訪,卻又怕政府打擊報復,再加上很多人白天都在外打工、不到萬不得已不願請假,大家很難在維權工作上團結起來。但她說,爲了自己,也爲了父老鄉親,她會繼續爲此奔波。


自由亞洲電臺記者家傲華盛頓報道   責編:申鏵   網編:洪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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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匿名
2021-02-05 10:18

我們安徽肥西這裏和這個情況一樣的,去年一個鄉全拆了。原本這裏全是良田,甚至我們這裏之前還是世行貸款農業示範區,三年前也拆了,現在很多田地長滿雜草和灌木,有的村比我們這裏拆的還要早二三年,土地到現在依舊放在那裏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