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勞工通訊:安徽蚌埠外賣小哥意外去世,僱主不承認僱傭關係以規避責任 (二)

2023.03.01
專欄 | 勞工通訊:安徽蚌埠外賣小哥意外去世,僱主不承認僱傭關係以規避責任 (二)
Photo: RFA

去年11月11日,也就是所謂“雙十一”瘋狂網購日,中國法院網發出一篇報道,說安徽蚌埠2020年12月入職的一名外賣騎手,入職半年後參加外賣站點戶外團建活動時不幸身亡,但外賣站點卻以騎手屬於“個體戶”爲由不承認勞動關係。

報道說,法院經審理查明,這名外賣員2020年12月入職青島佳正依然物流有限公司(物流公司),具體崗位是在其下設的站點從事全職送外賣工作。該物流公司則是上海拉扎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在蚌埠地區某平臺的配送代理商。入職後,這名外賣員接受物流公司站點的管理,每日早上統一集合開晨會、喊口號、聽紀律,並在安排的區域內接單、送單,如需休息或因故不能上班的需請假,否則按曠工處理。2021年1月14日,這名外賣員與某管理公司簽訂《個人工作室註冊協議》,委託該公司爲其註冊個體工商戶,並簽訂了項目轉包協議,負責獨立承包“物流輔助”工作。2021年2月18日,物流公司與某管理公司簽訂“訂個活”平臺服務協議,約定管理公司開立專戶用於物流公司的工資發放。此後這名外賣員的工資由管理公司代發。2021年5月10日,這名外賣員參加物流公司團建活動時意外死亡。報道說,法院審理後判決雙方屬於勞動關係。

中國法院網在報道里將這名外賣員稱爲“張某”。

我在蚌埠市人大網求助信箱翻查,找到一名外賣騎手的姐姐李怡然於2022年3月7日向人大發出的求助帖子,帖子寫道:

我叫李怡然,是一名外賣小哥的姐姐,我的弟弟叫李卓然,27歲,他已經去世,寫這封郵件是因爲他,也是因爲那些還在的人。對於世界而言,只是少了一個外賣小哥,似乎那麼可有可無,對我們來說少了他,就像少了全世界。

… …

弟弟去世之前是餓了麼外賣的專送騎手,2021年5月10日公司團建時意外去世,維權時才發現弟弟置身於資本的暗網之中。餓了麼平臺將配送勞務分包給配送公司,配送公司直接招募、管理外賣員,爲規避用工責任、偷逃稅款就去誘導、強迫外賣員註冊爲個體工商戶。外賣員平日接受配送公司直接管理並計算勞動報酬,一旦發生工傷,他們就主張外賣員是個體戶,不願承擔責任,我弟弟的案件就是如此。

… …

於我們,每一天都是煎熬。作爲社會的底層,弟弟的事情我們倍感無助,每當聽到父母躲在房內偷偷的啜泣、看到侄子(弟弟去世時才9個月)一臉天真的笑容,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只有這一個弟弟,他已經去世了,而現在還有數以千萬計的“外賣小哥”還在做着弟弟生前做的工作,我希望更多的人能關注此案,爲了更好實現個案的正義,也爲無數“外賣小哥”。

對照外賣騎手姐姐李怡然的求助投訴,中國法院網所報道的案件,2021年5月10日因參加物流公司團建時意外死亡的“張某”,應該就是李怡然的弟弟、餓了嗎專送騎手李卓然。

翻看蚌埠市、安徽省以及中華全國總工會網站,原來,在李卓然入職做餓了嗎專送外賣員之前,在李卓然在參加公司團建活動期間不幸身亡後,以及在物流公司拒不承認勞動關係家屬經歷訴訟並向蚌埠市人大“主任信箱”發出求助期間,各級工會聲稱爲像李卓然一樣的網約送餐員做了很多富有成效的工作。

2022年10月11日,安徽工人日報發過一篇報道,說蚌埠市包括外賣配送員在內的4 類重點羣體已全部成立市級行業工會聯合會。報道說,蚌埠市總工會準確掌握了轄區內物流公司和互聯網平臺頭部企業本地分公司、工作網點、加盟企業從業人數和建會入會情況。到2022年8月底,全市外賣配送員1900人左右,加入工會的外賣員達到1900多人。也就是說,入會率達到甚至超過了百分之百!

安徽工人日報在另一篇報道裏還說,早在2019  9 月,也就是餓了嗎專送騎手李卓然入職一年零三個月前,蚌埠市網約送餐行業工會聯合會便與三家網約送餐配送企業簽了全國首份行業集體合同。這份行業集體合同,還入選成爲國家協調勞動關係三方(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全國總工會、中國企業聯合會和全國工商聯)《集體協商十佳案例(2019-2021年)》。對蚌埠市這份全國首份網約送餐行業集體合同,工人日報曾報道稱“化解了送餐員工作中面臨的若干難題,也相對穩定了職工隊伍,送餐員與企業都因此受益。”

全國首份網約送餐配送行業集體合同簽署半年後,2021年3月29-31日連續三天,全國總工會權益保障部集體合同處處長殷恰、中國工運研究所勞動法律研究室主任張立新到蚌埠調研。調研組聽取了市總工會關於蚌埠市網約送餐行業用工情況,以及網約送餐行業工會組建和集體協商工作開展情況的彙報。美團安徽片區負責人、網約送餐行業、快遞行業聯合會工會主席以及部分企業工會主席代表,就網約送餐行業及快遞行業用工形式、勞動合同、勞務合同簽訂情況、各類用工形式的人員數量和權益實現狀況等問題進行了座談發言。殷恰處長對蚌埠市總工會網約送餐行業工會組建和集體協商工作取得的成績以及具體特色做法,給予高度讚揚。

這次調研一年零四個月後,2022年7月29日,中華全國總工會舉行中共“十八大以來工會工作成就經驗新聞發佈會”,全總權益保障部副部長索朗德吉也專門提到蚌埠外賣行業集體協商典型案例。

問題是,既然2019年9月,蚌埠市網約送餐行業工會聯合會便跟當地三家網約送餐配送企業簽訂了集體合同,2020年12月入職“餓了嗎”做專送騎手的外賣員李卓然,理所當然應該受到這份集體合同的保障。可當李卓然入職半年後,在參加公司團建活動時不幸身亡,公司卻不承認勞動關係!而李卓然的姐姐李怡然在維權過程中,到蚌埠市人大“主任信箱”發帖求助之前、之後,有沒有找過蚌埠市網約送餐行業工會聯合會或者蚌埠市總工會求助呢?

從蚌埠市到安徽省再到全國總工會,各級總工會大張旗鼓宣傳的那些工作成績,那些令到某些工會領導得以升遷的工作成績,到底跟成千上萬整天風裏來雨裏去的外賣騎手的權益和需求有什麼關係呢?

帶着上述問題,我找到蚌埠市總工會和安徽省總工會,爲千千萬萬外賣騎手向工會發出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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