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绿色情报员:香港麻雀“移民潮”有啥事?

2021.10.14
专栏 | 绿色情报员:香港麻雀“移民潮”有啥事? 麻雀和人类生活紧密共存,当麻雀消失了,环境警讯悄然浮现。
(路透社)

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峰会10月11日起在中国昆明登场,由“北漂象”返家的生态短片揭开序幕,不过,鸟友的目光却聚焦在香港麻雀的“移民潮”,一波波离巢消失,留下待解的疑问。

昆明宣言的生态共识

这次生物多样性公约的缔约方大会(COP15)以“生态文明:共建地球生命共同体”主题,其中一个焦点议题是全球至少30%的陆地和海洋纳入保护范围,各国代表将制定一份未来十年的蓝图,不过,2010年日本爱知订定的生物多样性目标,没有一项完全达成,10月13日通过的《昆明宣言》承诺扭转当前生物多样性丧失的现状,并确保最迟在2030年使生物多样性走上恢复之路。

不只稀有物种告急,城市里的麻雀大军,叽喳声中也传来哨音。香港观鸟会最近公布麻雀普查,2021年香港市区约有21万只树麻雀,比起2016年逾30万只,大幅减少3成,这数字是6年来最低,而且不同生态环境记录到的麻雀数量普遍呈现下滑趋势。

麻雀搬家事出有因

疫情下,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两度推迟后,10月11日起在昆明展开全球生物多样性治理会谈。(路透社)
疫情下,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两度推迟后,10月11日起在昆明展开全球生物多样性治理会谈。(路透社)

香港观鸟会表示,麻雀数量下跌可能是早期的警讯,现阶段无法判定是长期趋势或仅是自然波动,国外研究归纳出几个潜在因素,包括新落成的楼宇大多采用幕墙式设计,不利雀鸟筑巢,发射站等释放电磁波影响鸟类繁殖,或是物种之间竞争,例如八哥与麻雀争夺筑巢地点,以及市区昆虫或无脊椎动物减少,导致觅食、育雏困难。

谁逼麻雀“搬家”?人类躲不过元凶的指控。台湾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助理研究员柯智仁指出,麻雀会利用建筑物的空隙筑巢,目前全球的都市生态系都很相似,各城市往同一个方向改变生活环境,高楼大厦愈来愈多,建筑物的空隙减少,也让原本跟人类共存的麻雀不易找到栖身之处。

土地利用过度水泥化、栖地破碎消失也把麻雀推向险路。“虽然我住的地方有比较多的郊外环境,麻雀也愈来愈少。”居住在新界的香港恒生大学讲师陈嘉铭有感说,他眼见都会扩张逐渐吞噬自然环境,“新界西部、北部的湿地是鸟类的重要栖地,城市发展却让鸟不再停留香港,海岸生物也受到影响。”

10月初,香港特区政府提出最新施政报告,其中的“北部都会区发展策略”拟将发展范围伸向湿地缓冲区,湿地区域节节失守,环保人士忧心将削弱湿地保育的生态完整性。

麻雀族群数量减少,最大祸首指向人类。(柯智仁摄影)
麻雀族群数量减少,最大祸首指向人类。(柯智仁摄影)

“我们很容易觉得湿地相对来说是没有用的,往往只看到长满很高的草或是泥巴地,而选择填平或填海造陆,或是把草泽去掉。”致力生物多样性监测的柯智仁说,“不过,以湿地来说,尤其是草泽湿地,某种程度像是野生的水稻田,它在某个季节可以提供大量的食物给需要群聚的麻雀。”

他进一步说明,很多都市的鸟会在繁殖期停留在都市,为了繁殖拆成一公一母,或是以小群体型态活动,但是当冬季来临,为了生存考量反而聚集成群,减少被掠食者攻击,或者长期就有这样的习性,麻雀在冬季常会大群聚集,都市不见得有可以大群夜栖的环境,草泽湿地植被很密,提供合适的栖所,如果这类环境减少,那冬季牠们就没地方去或是安全的地方少了,就算夏天雏鸟生出来,撑不过冬天,隔年回来就会变少。

催泪烟研究无疾而终

麻雀属于高新陈代谢物种,气体交换频度高,催泪烟可能造成立即威胁。(路透社)
麻雀属于高新陈代谢物种,气体交换频度高,催泪烟可能造成立即威胁。(路透社)

此外,有香港民众认为,催泪弹或许埋下麻雀离巢的引线,2019年反送中运动期间,超过一万颗催泪弹和各种化学药剂密集投落香港市区,尤其CS催泪气体主要成分含有苯环与氯,有毒物质在人体和环境的半衰期长达数十年之久,对环境生态可能造成长远影响。

“尖沙咀、旺角、元朗等地区都发现鸟类的尸体,在刚放了催泪烟之后,鸟类死亡好像是多了。”长期关注环境和动物议题的陈嘉铭说,“那个时候我都去看、去找。”不过,由于当时缺乏科学研究和监测,无法确定是否跟催泪烟有关。

尽管国外研究证实催泪烟对健康有不良影响,香港本地研究却因国安法落地而停摆,学术界掀起出走潮。陈嘉铭表示,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曾率领团队进行研究,试图了解催泪弹的化学物质释放后对空气和土壤有什么影响,不过,后来这位教授也离开香港,没有人继续做这个研究。

柯智仁认为,麻雀的体型小,属于高新陈代谢物种,气体交换频度高,当密集且高浓度的毒气出现,可能造成栖息在附近的鸟类中毒死亡,再加上巨大的爆炸声响,鸟类或其他动物可能受到惊吓而离开,就算牠们留在附近,也可能因为惊吓而压力指数上升,身体状况变差,导致数量减少,这样的立即效应一定存在,不过,麻雀算是回复能力好的鸟种,只要不要一直出现,牠们有能力恢复族群数量。

麻雀哨声吹响欧亚

小小一只麻雀是重要的环境指标生物。(柯智仁摄影)
小小一只麻雀是重要的环境指标生物。(柯智仁摄影)

不只香港,从中国华南地区、台湾到日本,亚洲各地都发现麻雀减少的趋势。台湾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从2009年展开“繁殖鸟类大调查”(BBS),柯智仁指出,这个调查在2014、2015年观察到麻雀数量出现比较明显的下降现象,当时全台大约下降1至2成,其中以北部和东部最为明显,东部减少将近3成,不过,从那之后下降趋缓,族群数量又开始慢慢回复。

台湾麻雀减少的原因有各种推论,柯智仁说,这几年台湾东部环境变化很大,许多过去不是森林的地方开始进行平地造林,虽然台湾、香港、中国常见的麻雀属于树麻雀,不过,这种鸟种不会进到很密的树林,在过去农业环境中,水稻田、旱田、果园、菜园,以及附近有人为建筑的地方,族群数量较多,当大范围的平地造林出现,对麻雀来说,反而栖息环境会少一些。

除此之外,各种环境和人为因素也可能交叠影响,柯智仁表示,这几年白尾八哥、家八哥和辉椋鸟等外来种数量在台湾逐渐增加,因为都是使用同样的筑巢地点,八哥也相对比麻雀大,加上人为构造物的型态转变,这些因素都可能让麻雀筑巢的地方愈来愈少。

小小麻雀常被忽略,在环境指标却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我们在做繁殖鸟类调查时,我们的口号是常见的鸟要让牠常见,不应该让牠减少到变成稀有状况,因为这代表环境出了变化。”柯智仁提醒,“如果今天连常见物种都突然间快速减少,真的就要小心,一定有警讯存在。”

英国麻雀的崩盘式骤减,是最好的例子。柯智仁指出,1980年代前后,英国麻雀数量在短短10年之间减少90%以上,当时很多农业从传统农耕改成现代集约型态,农药、化肥用量在短期内提升,同时为了快速提高产能、方便机器作业,农地原本留有穿越道路,或是隔在田中间的树篱,全都被移除,这种剧烈的转变造成农地生物、鸟类快速减少,麻雀也被列入濒危的红色名单。

1960年代的中国大跃进时期,麻雀也陷入岌岌可危的黑暗年代,麻雀被贴上吃庄稼的“害鸟”标签,“除四害”的清剿运动不但让牠们走投无路,紧接还出现严重虫灾、粮食减产,后来又因农药泛滥而威胁种群数量。柯智仁表示,春夏时节,麻雀会吃虫,当这个优势物种突然间减少,本来会被吃掉的虫大量存活,生态链也会出现失衡现象。

当前全球生物多样性峰会正如火如荼在昆明讨论治理路径,“生物多样性的一个基本目标是希望停止生物多样性的减少,停止不能只从救回濒危物种开始,也要避免现在不是濒危的物种变成濒危。”柯智仁强调,“麻雀减少的警讯意义不低于濒危物种,甚至某个层面上有时释出更大的警讯。”

“麻雀减少这件事提醒人们关注生活周边,原来以前早上起来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声,现在没有了,这代表居住环境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变化是我们想要的吗?”柯智仁这样看待麻雀议题,“当人们愿意去关注,甚至促成一些政策和行动上的改变,这是其他物种很难做到的效果。”

撰文:麦小田 责编:许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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