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潔和她的回憶錄《高潔的靈魂》(之二)


2009.02.10


(自由亞洲電臺“心靈之旅”節目主持人張敏採訪報道2009,01,31)


*新書《高潔的靈魂――高耀潔回憶錄》在中國大陸被以“反動書”查禁*

被譽爲“中國民間抗艾第一人”的高耀潔醫生的新書《高潔的靈魂――高耀潔回憶錄》,四個多月前在香港由明報出版社出版,不久就在中國大陸被查禁。

今年八十二歲的高耀潔醫生在鄭州家中說:“這本書被查封了,公開有紅頭文件,‘掃黃打黑辦公室’下的文件。說是‘反動書’,如果它是‘反動’的話,我的歷史是它(官方)給我造成的,文化革命是他們關我、摧殘我的。”

*簡介高耀潔醫生*

高耀潔醫生原是中國河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婦科教授、主任醫師。她退休後,於1996年六十九歲的時候,開始關注艾滋病問題、病人和遺孤。

由於高耀潔等人的努力,2002年,河南和中國各地因賣血和血漿導致艾滋病蔓延問題,終於被揭露出來。

中國的公開宣傳中一般認爲,艾滋病主要是通過性傳播和吸毒傳播。而高耀潔醫生十年來反覆強調,中國近年通過賣血、輸血、使用血液製品傳播艾滋病,她統稱爲“血傳播”,認爲亟需全社會公開正視、採取對策。她批評當局不應該諱言艾滋病的“血傳播”。

早在文革中因受迫害被打傷、作過胃切除百分之九十五手術的高耀潔醫生,十幾年來走訪了中國十幾個縣、市幾千位艾滋病感染者,她爲病人提供醫療服務,並且作調查報道、著書、印發大量預防艾滋病的宣傳材料。

她著有《中國艾滋病調查》、《一萬封信:我所見聞的艾滋病、性病患者生存現狀》等書,並與她的先生郭明久醫生(現已去世)合著《鮮爲人知的故事:艾滋病、性病防治大衆讀本》。2008年3月,香港天地出版社出版了她的《中國艾滋病禍――高耀潔醫生的最新證言與揭露》一書。

2001年,高耀潔獲得全球健康理事會等三個國際衛生組織聯合頒發的“喬納森.曼恩世界健康與人權獎”;2003年獲得有“亞洲諾貝爾獎”之稱的“拉蒙.麥格塞塞公共服務獎”,這兩次中國當局都沒有允許她出國領獎。

2007年3月,高耀潔醫生獲得由美國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頓任名譽主席的美國維護世界婦女權益的組織“重要之聲:環球合作伙伴關係”頒發的“2007年環球領導獎”。那年幾經周折,高耀潔醫生才得以到美國來領獎,那是她第一次出國。

2007年4月5日國際天文學會聯合會小行星中心宣佈,以高耀潔的名字命名38980號小行星。中國當局有關方面將這一消息封鎖至今。

十多年來,高耀潔自費印發了124萬份預防艾滋病的宣傳材料,她用曼恩獎兩萬美元獎金和美國福特基金會一萬美元捐款,加印《艾滋病性病的防治》一書。近年來她用自己獲得的獎金和包括外出講課等工作得到的勞務費,一共大約一百萬元人民幣,幫助艾滋病患者和遺孤。

*高耀潔:現代中國參天大樹一枝條*

談到新出版的回憶錄,高耀潔醫生說:“本來我不想寫自傳,也不想寫回憶錄,因爲我的遭遇太慘了,可是他們逼得我不得不寫,不寫等到我死以後,姓高的背不完這個黑包,他們說瞎話。”

高耀潔醫生在回憶錄的“前言”中寫道:

“在2007年春節前即我出國訪美前夕,有幾個官方僱傭的的槍手,多次在網絡上對我展開人身攻擊。說我博客上的艾滋病病例都是僞造的,甚至造謠說‘高耀潔自幼家貧,賣給青樓,是妓女出身……’本人出身於名門望族,寫《回憶錄》的最初目的,是要爲高氏家族和我個人八十多年的生活正名。但其中內容涉及甚廣,讀者不妨把它當作現代中國這株參天大樹的一個枝條來看。”

*高明鳳:在大陸成禁書,港澳臺海外能買到*

採訪中,不知道是她的電話線路有問題,還是高耀潔醫生的聽力已經不如以前,對談很困難。她說:“我跟你說,這個電話,光聽見你的聲音(聽不清話),也可能是我耳朵不好,咱倆說話很困難。因爲這書我妹妹參加編了,你跟她談談。”

主持人:“好。”

高耀潔醫生的妹妹高明鳳現在定居美國。她參與了高耀潔回憶錄的編寫,也關注着這本書的命運和來自各方面的反應。

高明鳳說:“這書出版後不到一個月就變成禁書了。在香港、澳門、臺灣,包括網上。。。美國、加拿大,在網上都可以購到。”

*高明鳳:書評,不同年齡段關注點不同*

我看了看網上對這本書的評論,不同年齡段人關心的不一樣。年輕些的人對她預防艾滋病這部分叫好,稱讚她‘你看這老太太這麼苦,做了這麼多事,出去開會就受阻,還監視她’。還有些人是‘文革’、‘反右’時捱整、七十多歲這批人,都眼睜睜想看她這本書文革這段‘哎喲,高教授文革這段也這麼受罪呀!’還有一部分人說‘(書中)給我們這些千千萬萬地主家庭說了句話’這些屬於‘倒記時’的人認爲,沒人能把共產黨三十年代的事情揭露出來。實際上那部分筆下留情寫得很含蓄,我們也考慮到高家還有很多人在國內,不能寫得太深刻了。”

*高耀潔回憶錄中說文革*

高耀潔回憶錄中有二十多頁記述文革遭遇,其中談到她被批鬥、遊街、毆打、侮辱、關太平間八個月、日夜與死人在一起。。。也談到當時只有十三歲的兒子,受她的牽連遭人誣陷,被以“現行反革命罪”判刑三年,與成年人一起在監獄服刑到期滿。

高耀潔還在回憶錄中記下她自己自殺未遂的經歷。書中說:“這天晚上,我實在絕望了,看不到一線希望的星光。於是,終於走出了那一步:抓起早已預備好的三十多片氯丙嗪(麻醉藥)一口吞下。。。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是1966年8月26日。

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將是我的忌日。

...可我沒有死成。當我慢慢地醒來時,已經是8月28日了。

後來我才知道,當我服毒昏迷後,大概在無意識中進行了垂死掙扎,隔壁鄰居聽到了我以頭撞牆的聲音,叫人來破門而入,把我送進了醫院的急診室,輸液搶救...

是我的孩子們慘痛的哭聲把我叫醒的...我的孩子還小,最小的才六歲多,我不能死,還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孩子們怎麼辦?”

*高耀潔女兒郭炎光:我六歲多那年...*

母親挨鬥吐血――

高耀潔醫生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文革開始的時候,她的小女兒郭炎光才六歲多,她現在定居加拿大。

郭炎光讀了母親的回憶錄之後說:“很多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就像在文化大革命,我很小,我父母特別忙,我的手生凍瘡爛了,露着白碴碴的骨,他們沒時間給我包手,手碰一下就出血。有一天,我母親說得帶我到門診把手包一下。
她每天早上都要出門,不知去哪兒,好像不是在上班。她不出門就得挨鬥,人們天天都圍着她。

那天她帶我去門診,比平常走得晚了,因爲八點開診,開了門包完手就被人圍着了,逮住她說這說那。我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她就往外走,人越圍越多。當時我在人羣外邊,她在人羣中間。人圍着她吵,我就往裏頭夠着看她在幹什麼,也看不見。從八點多吵到中午一、兩點。人堆挪動到互助路跟紡織路交叉口。慢慢可能大家累了散去以後,我母親跟我到旁邊一個餐館喝餛飩,當時這種飯店都是國營的,那個職工好像是我母親以前看的病人,特別感激她,對她挺好的。給我印象很深,因爲有一個人竟然對她這麼好,是個非常大的反差。

喫飯中間,我母親吐血。大概過了半個月或一個月的樣子,她就在人民醫院做了胃切除。這事情讓我非常後悔,我當時很小就一直在自責,覺得是我錯了,要不包手,她那天走了,不至於被人圍攻,也不至於到這種吐血的程度,胃出血,最後把胃切了。”

主持人:“那時候您手到那種程度,作母親的也不可能不管。”

抄家――

郭炎光:“還有一件事,我家住在市中醫醫院,當時抄家,我姐和我在家。一圈人進了屋,就叫我們倆出去。我姐扯着我出去站在門口,在院子裏看着他們。我當時記得家裏最值錢的就是一個檯燈,他們把那臺燈給摔了,家裏翻得亂七八糟,院子裏也有幾家被抄家的。”

哥哥十三歲被判刑――

郭炎光也記得十三歲的哥哥被判刑之前離開家那天,她回憶:“那天我在家,一個軍代表帶着他,他要騎自行車,得跟軍代表一起走,他很不高興,我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他騎車跟軍代表走了,沒回來。兩、三天以後,自行車又回來了。過了一段,就說他寫了什麼‘反動標語’,是‘現行反革命’。沒多久,八中(哥哥所在學校)開宣判大會,鄰居告訴我‘你去看看你哥吧,要不好長時間都看不到他’。我嚇得不敢去看,因爲大街小巷的標語都寫着‘打倒現行反革命’誰誰誰。”

母親北京上訪,睡天安門洞――

高耀潔醫生在她的回憶錄中寫到:“孩子被送到開封監獄後。。。我多次跑去探監,兒子每次見到我,都是痛哭流涕,我也老淚縱橫。。。看完兒子,我就揹着個破包,一次又一次地跑到北京去替兒子申冤,晚上就睡在天安門的門洞裏。”

郭炎光回憶當年的情形:“我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上訪的人肯定很少吧。我爸爸給我媽湊了點錢,我媽就去上訪了。幾天後她回來了,我爸就很關切地看着她問‘你把信遞給誰了?你見到誰了沒有?怎麼說的?’希望解決問題的那種心情,我印象很深。

我想到現在很多人在上訪,如果不遇到特別難的地方,他們也不會做到這地步。

每個家庭、每個人都希望到北京上訪能把問題解決,但後來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我媽每次回來都神神祕祕地說‘你們不要出去說啊’。

我要跟小朋友玩,人家家長就問‘你是誰的孩子?’‘你們出身不好’。有時候我找人家玩,人家就會把孩子‘撈’回去,說‘我們有事,我們不跟你玩’。我填表填簡歷,就不願意去寫我的家庭出身,我就不敢說有個哥哥,這種心態維持了很長時間。我的小朋友範圍很小很小,人家都不願意跟我玩。所以,在我的性格形成中一直很壓抑,什麼都怕。”

*郭炎光:母女兩代醫生之憂*

郭炎光談及:“直到這次我老媽‘打遊醫’...”

高耀潔醫生在回憶錄中記述了她近些年‘打遊醫’,即揭露無照遊走、以醫生名義行騙,圖財害命的人,‘遊醫’因此記恨高耀潔。

郭炎光畢業於醫學院,在中國也是醫生,因受高耀潔的牽連被排擠,不得已遠走加拿大。

郭炎光說:“我覺得現在很多人在效仿文革時期的做法。我想讓這本書告訴大家,停止這些做法!我大學畢業後,到河南省職工醫院,去了皮膚科,當時全國範圍把皮膚科承包給個體戶去賺錢。我們領導整我的時候說‘我們單位現在有百分之十的下崗名額,如果我們掙不來錢,就得下崗’。以病人的病去賺錢?當時我也想不通。

我母親特別看不慣這些東西,走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開始承包是我們院長叫梁倫富的跟個體戶籤的合同。我的性格決定我不會去反抗,因爲從家庭遭遇一直走過來,領導說的,我即使看不慣也會忍受。”

主持人:“他們要你做什麼呢?”

郭炎光:“他們要騙人哪。例如,本來用一支‘菌必治’可以治病的,他給你開四支,那四支去哪兒了,具體用上用不上不知道。有個護士後來不幹了,她說藥當時沒用在病人身上,第一天就用10毫克的地塞米松,可以緩解症狀。病人覺得輕了很多,實際藥都沒有用。

藥重新回到藥房,因爲這個個體戶既有藥房,又有診斷室、治療室、收費處...一條龍。

我想去查看這藥到底用到病人身上沒有,人家給我轟回來,頭兒跟着我,不讓我在那兒幹,後來就不讓我接觸病人了。

我說‘這樣騙人不是長久之計’,當時就想離開,家人幫我聯繫好‘協和’,想去進修一年,躲開這個風頭。我跟領導說想去‘協和’進修皮膚科,費用自理,領導說不行。我想‘你跟個體戶籤的合同,是我郭炎光籤的合同?’後來個體戶就不讓我上班了,他成了我直接領導。說‘你回家吧,我一個月給你開一千二百塊錢,你走吧’。我是醫院職工,怎麼成了個體戶管我?...我覺得那種事情特別瘋狂。

後來我到了病房,門診病人找我,就說‘我們沒有皮膚科,郭炎光沒在,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的病人找不到我,實際我就在二樓病房。

當時我想到文化大革命,挑動羣衆鬥羣衆那感覺又出來了。隔離你,讓你在這兒不舒服,你就得走人。過一段轟轟我,過一段轟轟我‘郭炎光你怎麼還不走啊?’如果我不走,就真的呆不下去了。我說我要走,去我媽那個醫院,雖然後來沒調進去,來‘商調函’的時候,我們醫院不放,說‘你必須籤個協議,說你永遠不回來,我們才讓你走’。我就寫了。現在成了他們的理由‘她自己不回來的’。很多年輕人根本不知道文化大革命發生了什麼,我想,這本書能告訴大家文化大革命殘留下的東西,現在很多還在用,只是大家沒意識到。”

*李喜閣:醫生孫文玲動員病人輸血漁利,百人染艾滋,孫仍在開業*

高耀潔醫生的回憶錄裏記錄了很多因“血傳播”感染艾滋病的病例,其中女職工李喜閣因輸血感染艾滋病是其中一例。河南省商丘市寧陵縣李喜閣女士1995年6月生她的大女兒時,接受醫生的意見輸血被感染,九年多以後,長期患病難治的大女兒被診斷患艾滋病,兩天後去世。隨後,二女兒和李喜閣本人也被診斷患艾滋病。

2006年7月,李喜閣到衛生部上訪,被寧陵縣公安部門帶走,以‘衝擊國家機關’名義刑事拘留。此後,她一直被監控軟禁在家。

她說:“我家是典型案例,一家四口,三人感染艾滋病,爲什麼法院不給我立案?”
李喜閣回憶災難的起點:“剖腹產不需要輸血,當年那個醫生孫文玲勸我輸血,說‘動過手術以後,輸上血對你身體有好處’。”

主持人:“這樣勸您輸血,和她本人有什麼利益關係嗎?”

李喜閣:“她從我手裏拿去三百塊錢,她給賣血人員五十塊,中間利潤是二百五十塊,裝進自己腰包。你想想,孫文玲作爲一個醫生,給寧陵縣造成了一百多家庭輸血感染艾滋病。”

主持人:“這醫生一個人動員輸血的婦女中就發現有一百多人感染艾滋病,沒查出的有多少還不知道?”

李喜閣:“對。孫文玲應該被追究呀!”

主持人:“她現在在幹什麼?”

李喜閣:“她現在在商丘市開一個大的婦產科醫院,自己開的。我們這兒是個非常小的縣,才六十多萬人,就有一百多個家庭輸血造成艾滋病。河南有多少醫院,給多少婦女(和男人)輸過這些不乾淨的血液?”

*李喜閣看高耀潔:說實話,實在作人做事*

主持人:“您是怎麼認識高耀潔醫生的呢?”

李喜閣:“2004年我大女兒死了以後,我就開始不上班了,就上‘網吧’查艾滋病,查到一個老太太叫高耀潔和她的電話號碼,跟她聯繫。她讓我到她家拿些宣傳有關艾滋病和預防的資料。2005年‘三八婦女節’那天,我到她那兒認識她的。

高老師給我很大啓發,她年齡這麼大,對艾滋病這麼重視,我們這些艾滋病人真的很感謝高老太太。如果沒有高老師和桂希恩教授這些人呼籲,我們艾滋病人不會有現在免費的藥物。如果沒有這些人維護,中國艾滋病人會死亡很多很多。

2005年認識她以後,我基本每個月去她那裏一次。因爲她年齡太大,我到她那兒幫她捆些雜誌、包裹,到郵政局郵寄。我從監獄出來後沒有自由了,這兩年我就見了她一次。”

主持人:“您對高耀潔醫生還有些什麼印象?”

李喜閣:“高老師這個人說話都是實話,實實在在作人,實實在在做事。河南艾滋病血液風暴、是誰也抹不掉、掩蓋不了的歷史。”

*郭炎光:母親對病人和百姓的態度*

我給高耀潔醫生打電話,她正忙着接收各地寄來的給艾滋孤兒防寒的衣服。她說:“經常有人寄衣服。他們不知道艾滋孤兒在哪裏,就轉到我這兒,一大包一大包的,有時一拉一車,我就叫人家往外送,趁着天冷,毛衣、絨衣、羽絨衣、皮衣...啥都有。”

遠在大洋彼岸的高耀潔的女兒郭炎光談到母親對工作、對老百姓態度的時候說:“她是個‘工作狂’。我們從小。。。我跟她說過‘家裏像旅店’。她從來不做飯,也沒時間做飯。晚上,人家只要在外面一喊‘高大夫’,她一蹦就起來走人了。過年過節,我父(也是醫生)母都沒在家過過。

母親不作飯也就算了,嗨呀,她把農民病人領到家裏來喫飯,這是常有的事,弄得我們很尷尬。剛把飯碗端到鍋上盛飯,她回來了,帶了兩、三個人來喫飯,你說這個飯還夠不夠?當着客人的面我不敢發牢騷,她還叫人家‘喫喫喫’,(往碗裏)‘倒倒倒’,經常幹這事。

她這種精神啊...她的一個學生,說‘高耀潔對病人的態度現在醫生很少有了,病人住在這個牀上,她就住在另一個牀上,她可以二十四小時陪這個病人’,她就這麼敬業。”

主持人:“您怎麼認識她退休後所做的事情?特別是關於艾滋病...”

郭炎光:“要是我在國內,我會讓她停下來。”

主持人:“是因爲對家人影響太大了嗎?”

郭炎光:“反過來現在我站的位置,跟我的利益沒有衝突的情況下,我會說‘她做得對,應該這樣做。如果大家都不去說的話,死的人會更多,社會也會更糟糕,來來回回的造假’。你說那些家庭,那些艾滋病人他們招誰惹誰了?爲什麼遭了滅頂之災?你不說誰去說?”

*郭炎光:我家的經歷,歷史的縮影,時代的證明*

主持人:“您怎麼看您母親這本回憶錄的價值?”

郭炎光:“我覺得價值。。。它是中國一個時期的一個縮影,它告訴很多很多中國人在這時期所遭的難。有些人比我們家經歷得更壞更壞。它是個歷史的縮影,一個時代的證明。我希望大家能看看這本書,很多事情和現在還是非常非常有關。”

主持人:“後來你的哥哥姐姐情況怎樣?”
郭炎光:“他們的心理傷害可能比我還嚴重,或者他們看問題的角度和我也不一樣。”
主持人:“哥哥後來作了一個大學的系主任。”
郭炎光:“是。”
主持人:“姐姐現在生活怎樣?”
郭炎光:“還行。她是個醫生,可以關照我母親的生活。”
主持人:“姐姐有沒有受到母親的影響?”
郭炎光:“她的性格像我母親,剛烈一些。”
主持人:“您的女兒上大學幾年級了?”
郭炎光:“大學二年級。”

*郭炎光:喚起良知,珍惜生命*

主持人:“您看完這本書,對母親的人生、做的事情的理解想法有什麼和過去不一樣嗎?”

郭炎光:“說實在的,我現在還不是絕對不怨她,因爲我現在始終沒找到我的專業工作。但是通過這本書,我覺得,如果我要是有錢了,也可能會走我母親的老路,會把錢給窮苦人,因爲我覺得應該幫他們。你想想,中國人的家庭,如果沒有什麼問題,會去上訪嗎?我母親去上訪,家庭的那個感覺,我不想讓中國人的家庭遭遇像我們同樣的經歷。

很多人都看着錢,你坑了別人,得了錢,覺得好像得了什麼便宜似的。醫院造假、食物造假,各個環節都在造假。就像這回毒奶粉,最後坑的還是老百姓,循環還是你自己。

喚起自己的良知吧!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這是我出來以後所感覺到的,在國內,誰把人的生命看得那麼重啊。”

*高明鳳:高耀潔寫下一本書更困難*

我問高耀潔醫生的妹妹高明鳳:“高醫生下一步還有什麼寫作計劃?”

高明鳳:“現在手上有一本書,是把那一萬封信改版。有一次我跟她聊,說‘你這一萬封信很有價值,埋沒了,原來的編寫方式也不大好’,結果我們倆交流這事就交流不成,一說電話就出問題。很困難啊,她這本書更困難。”

*高耀潔:收集舊雜誌送往貧困地區,以知識扶貧、幫助艾滋孤兒  *

當我再次採訪高耀潔醫生的時候,她說正忙着收集一些舊雜誌,寄往貧困地區。

高耀潔說:“現在,由於我的體力、精力都不支,條件也不支,我下去機會很少。現在我收集很多舊雜誌。原來我也收,收了十來年了,但是我沒有公開說。這次在廣州我一說,《南方都市報》給我寄了一百一十公斤,我寫了個感謝信,就是這樣號召起來的。

轉來那麼多雜誌,有的很新,是現在的,也有過期的,也就是三年內的吧。‘九三學社’社中央給九百多本。”

主持人:“您怎麼想到要做這件事情呢?”

高耀潔:“2000年初,我們經常下去(到鄉村),發現他們不但衣食缺乏,精神食糧也很缺乏。有的地方沒電視,沒報紙雜誌。那時我就收雜誌,《婦女生活》給我最多,幾十本幾百本,她們一搶而光。我再去的時候,她們都看爛了,還在那兒看呢。他們那兒知識太貧乏了。”

主持人:“您的工作範圍從艾滋區又擴大到貧困地區,您是怎麼想的?”

高耀潔:“艾滋區和貧困區不能截然分開。他窮,害艾滋病;他有艾滋病,還窮。

教育問題是個大問題。有一天來了個看監獄的獄警,找我看病。他跟我說‘我們那兒關了不少你的孩子’,他把艾滋遺孤都‘劃’給我了,說是我的孩子。他說‘你的孩子劫路、集體輪姦,你的孩子辦壞事。’我說‘那你關吧,我也沒辦法’。”

主持人:“這些艾滋孤兒沒有父母督促他們好好讀書。”

高耀潔:“不光沒有父母督促,社會壞引誘太厲害。光想掙錢,喫好的,穿好的,讀書風氣很差。因爲他們沒知識,沒有錢就搶。

我總是想要他們走正路。現在我屋子裏成災了,大概收了有一萬冊雜誌。”

主持人:“都是什麼方面的雜誌啊?”

高耀潔:“《讀者》、《青年文摘》比較多,適合中學生讀的文章。我有個想法,但是我估計到我死以前都不會實現――我希望不要把舊雜誌賣廢紙,不要賣到造紙廠去。這些當官的雜誌多半是公款訂的,希望給了貧困地區都有用處。我已經發出去兩千多了。”

主持人:“您都發到什麼地方,多大範圍啊?”

高耀潔:“我現在已經寫完了山西、陝西、雲南、貴州、廣西、廣東的西部、四川、青海、寧夏、西藏、新疆...我從網上抄下來的地址,村鎮一級的,我發到他們閱覽室了。有的車來找我看病,或者有事,我叫他給我一下子拉走七百多本。”

主持人:“郵費都是您自己花嗎?”

高耀潔:“也有好心人給。前兩天用的是張賜琪的錢,基督教的,還有個叫張一平的,分別給了一千塊錢,說‘我沒有雜誌,我支持你郵費。’我每月有三千塊錢(退休金),喫不完,每月剩幾百塊錢沒問題。花着掙着,掙着花着。不光用在寄雜誌上,有時艾滋病人來我家喫個飯,來了哭一場,你不給他路費嗎?”
*高耀潔:假醫假藥成災,殺了我也不跟着你說瞎話*

高耀潔醫生說,讓她憂心的還有她一再強調的問題:“大問題――詐騙,喫艾滋飯,假醫假藥成災。他們那些人都有很硬的後臺,因爲他們騙了錢可以收買貪官污吏。這是很悲慘的,誰有病想喫假藥?現在不是一、兩個社會問題,而是很多問題。

假醫假藥,大陸的報紙不敢說,因爲他們後臺都有官。

我可說實話,你殺了我可以,我就不跟着你說瞎話,我就是這種態度。跟着他說瞎話幹啥,將來他會被歷史的車輪壓碎。”

以上自由亞洲電臺“心靈之旅”節目由張敏在美國首都華盛頓採訪編輯、主持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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