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林漫步:王西彥的《焚心煮骨的日子》--寒山


2003.08.07

愚昧的專制固然在扼殺民主的同時扼殺文學﹐但只要人類不停止對民主的追求﹐文學就有可能對專制實行正義的報復。專制可以暫時剝奪作家手中的筆﹐甚至屠殺作家的生命﹐卻無法剝奪幸存者的記憶。而只要記憶猶存﹐文學就能把專制的愚昧和醜惡記錄下來﹐把民主的殘暴摧殘者的惡行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王西彥

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著名知識分子中﹐很多人為後代留下了記錄﹐最有名的如巴金的《隨想錄》、季羡林的《牛棚雜憶》﹐和韋君宜最近出版的《思痛錄》。但是大陸很少有人知道在海外有一本《焚心煮骨的日子》﹐在對文革暴政的揭露和批判上﹐並不亞於大陸出版的同類作品。

這本書是1991年就在香港出版的﹐是劉濟昆主編的《文革博物館》系列之一﹐作者王西彥是中國著名作家和評論家﹐住在上海。1966年6月﹐當文革的風暴在剛剛上海刮起的時候﹐王西彥是被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批點名的文化教育界八名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之一﹐也是作家協會中第一個被揪出來批斗的。

他的罪狀之一﹐是他1966年發表的一篇散文《湖上》﹐說的是他一次游西湖時﹐一個船工告訴他這裡原來是清朝八旗兵的兵營。王西彥對昔日的皇帝兵營變成今日的公共園林有感而發﹐引了一句俗語"民心若不順﹐皇帝下龍廷"﹐意思是說如果失去了民心﹐皇帝就會失掉天下。王西彥說﹕"我的本意分明是在歌頌新社會﹐可是到了報紙社論和大字報裡﹐'皇帝'被指為當時最高領導人﹐'下龍廷'則被指為當時的政權"。王西彥還有一篇"偶感四則"的雜文﹐裡面談到了古詩人李白和外國作家左拉、契可夫﹐對這些人不畏強權為老百姓訴說苦難﹐為無辜受害的人鳴不平以及揭露黑暗統治的不妥協精神﹐說了幾句表示讚賞的話。

就是根據這些文字﹐上海的《解放日報》說"王西彥發出了'不怕強權'的反共叫囂﹐狂妄地要求我們黨'下龍廷'"。

當然﹐除了這些文字獄式的誅心之論﹐王西彥之所以成為被第一個揪出來的作家﹐是因為他有過寫"中間人物"的創作主張。所謂寫"中間人物"就是要表現那些和"高大全"的英雄人物不一樣的普通人﹐那些並不是"全心全意"為革命犧牲的一般人。這本來是社會生活的常識﹐但是卻觸犯了無產階級文藝的大忌。在文革正式發動之前﹐王西彥就已經成為文化當局眼中的另類﹐他的一本文藝論著因此而擱淺。

王西彥在書中詳盡地回憶他自己當時是如何遭受迫害的。書中有一章的題目叫"我們的尼基達"﹐從一個側面生動地表現了文革的殘暴。尼基達是俄國文豪契可夫筆下一個精神病院的看守﹐常常用他粗壯的拳頭毒打病人﹐維持精神病院的強盜秩序。而"我們的尼基達"是一個負責監督"牛鬼蛇神"的復員軍人﹐常常揮動拳頭毆打知識分子﹐王西彥本人就被他打掉過幾個牙齒。這個復員軍人甚至公開告訴這些"牛鬼蛇神"﹐說他對偉大領袖無比忠誠﹐因此就對他們有生殺大權﹐"只要我心一橫﹐就可以把你打死剁成肉醬"。

王西彥在文革以後發誓要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1986年十月﹐他在一次國際筆會上說記錄文革是"中國作家肩負的特殊使命"﹐因為在文革中"作家和知識分子首當其沖﹐承受了最大的折磨。文學不應該白白遭受壓迫﹐中國作家不應該忘記自己的創傷"。

他還說﹕"愚昧的專制固然在扼殺民主的同時扼殺文學﹐但只要人類不停止對民主的追求﹐文學就有可能對專制實行正義的報復。專制可以暫時剝奪作家手中的筆﹐甚至屠殺作家的生命﹐卻無法剝奪幸存者的記憶。而只要記憶猶存﹐文學就能把專制的愚昧和醜惡記錄下來﹐把民主的殘暴摧殘者的惡行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但願王西彥說的"文學對專制實行的正義的報復"那一天在中國大陸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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