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一方面對所謂“舊社會舊制度”發動極其苛刻的道德討伐,另一方面又在自己的行為中罔顧最起碼的道德約束。
在前兩次節目中我們介紹了胡平對犬儒主義作為一種政治和社會流行病在90年代的中國大行其道的原因的分析。在這個節目的最後一期,我們重點分析犬儒主義和共產黨的理論和實踐之間的關係。
大家都知道,共產黨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以理想主義來號召人們為自己獻身的政黨和政權。共產黨說它要消除一切剝削、壓迫和不公正,廢除私有制,讓人人都把社會的和他人的需要置於自己的需要之上,必要時為了集體和社會而犧牲自我,最終建立人間天堂。因此,胡平說,共產黨的意識形態聽上去是一種極其高調的理想主義,但很多人卻因此而忽視了共產黨的意識形態也是一種相當陰暗的犬儒主義。為什麼呢?胡平舉出了幾個理由。
第一,共產黨認為既然自己的目的是如此崇高,那麼就沒有什麼手段不可以使用。 因此,共產黨一方面對所謂“舊社會舊制度”發動極其苛刻的道德討伐,另一方面又在自己的行為中罔顧最起碼的道德約束。
共產黨對未來人類的看法之所以高度的理想化,恰恰是因為它對現實的人類的看法是十足的犬儒式。
這就是典型的犬儒主義的態度,它反映了在共產黨那裡,所謂舊社會的黑暗不過是他們用來奪取政權的藉口。真正的道德理想主義並不停留在對不人道不道德的行為的口頭譴責上,而是無論用什麼藉口,自己也堅持決不採用那些被自己所譴責的手段,更不用說那些更嚴酷更不人道的手段。如果共產黨真的在乎農民的苦難,那麼他們就不會發明把所有農民趕進公社,廢除個體經濟、使農民不但在生產上而且在人身上也徹底依附於政治權力因而連逃荒要飯的自由也被剝奪的那一套制度。
第二,胡平指出,共產黨“在一方面把人的理想懸得極高,另一方面,它又把現實的人看得極低。它對未來人類的看法之所以高度的理想化,恰恰是因為它對現實的人類的看法是十足的犬儒式。”共產黨的階級分析和階級鬥爭理論就是一個事例。
胡平指出,這套理論“實際上就是認定人是徹底自私的動物,利己是人類行為的唯一動機;因此,共產黨斷言在社會分裂為不同的階級的情況下,不可能存在普遍的同情和正義感,超階級的自由民主只能是一場騙局。”共產黨說自私是剝削階級的本質,因為他們占有生產資料;而無私是無產階級的本質,因為他們一無所有。而剝削階級的自私又通過他們的意識形態影響了很多勞動者,要使人徹底拋棄自私,只有通過革命去消除私有制和階級存在的社會物質根源。這種把人性歸結為階級性,階級性又來自於對物質生產資料的占有的觀點,毫無疑問是對人性的徹底庸俗化或者說是犬儒化。我們在一開始就介紹過,犬儒主義的一個根本特點就是不相信任何沒有功利性的善和正義,對任何高尚的行為都要找出一個和自我利益有關的理由。
現在的第三代第四代領導人信奉的則是保住政權就是保住了一切,所謂“穩定壓倒一切”指的就是只有在穩定下才能保住政權。
第三,具體到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更是處於犬儒主義的濃厚陰影之下。胡平指出,中共是經歷了二十多年的武裝鬥爭才奪取政權的。一般來說,暴力革命的時間越長,鬥爭越殘酷,在這一過程中革命黨人就越容易把革命的初衷置於腦後,而把勝利和奪權當作唯一目標,在奪權之後保住權力也成了最重要的任務。胡平說:“在漫長而殘酷的革命歲月中,共產黨經歷多次失敗,幾度頻臨絕境,不難想像,他們該有過多少孤寂,多少沮喪,多少怨憤。這就容易使他們對民眾、對人性的看法變得十分陰暗。”這種對人性的陰暗看法導致了他們對人民的失望和輕蔑,但他們卻用一套“無產階級先鋒隊”和“代表人民”的理論把這種失望和輕蔑掩蓋起來。這樣他們就完成了從理想主義到犬儒主義的蛻變。
但他們也有公開拋棄理想主義的話語,把他們的真實想法赤裸裸地用犬儒主義的語言表達出來的時候。以毛澤東為首的老一輩共產黨人的格言是沒有政權就沒有一切,“六四”時候老人幫的一個成員曾經說他們的政權是用幾千萬人頭換來的,現在如果要讓出去,也要拿幾千萬人頭來換。現在的第三代第四代領導人信奉的則是保住政權就是保住了一切,所謂“穩定壓倒一切”指的就是只有在穩定下才能保住政權。
如果換一個政治集團,這種赤裸裸的犬儒式語言不知會受到共產黨人怎樣的討伐,但奇怪的是,當共產黨說這話的時候,很多人不但不認為這是徹頭徹尾的犬儒主義,反而會認為它說出了當前中國最關鍵的現實問題。這就說明共產黨的政治犬儒主義經過它多年有意無意的灌輸,已經成了很多人自覺的思維方式。這也說明,在九十年代大行其道的犬儒主義,其實是有更深厚的歷史根源的,是和中共對中國半個多世紀的統治和思想灌輸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