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囚犯在獄中身心受創之說,我相信不少聽眾都深信不疑,因為內裏畢竟人品混雜,更有隻眼開隻眼閉的獄卒縱容囚犯間施以酷刑。但是,這些酷刑如何?我相信今天介紹的一本書,既揭露監獄裏的醜惡,同時間亦喚醒聽眾,不少獄中囚犯只不過是把當年目睹的事,用文字紀錄寫了些文章或作詩,就成為階下囚,失去自由之餘,更在獄中飽受凌辱。
今天介紹的一本書名叫《六四.我的證詞》作者是去年幾經周折,最後成功抵達德國。這名作者就是一直為社會低下階層的人士"發聲"的廖亦武。
書的一開始,廖亦武找來多名人士給他寫序,其中一人是劉曉波給作者的私信,一封寫於1999年11月的信。信中,劉曉波說:"耻辱地活著,為了無辜者的血,是我唯一能夠找到的理由。六月四日的黎明,是我心中最黑也最紅的日子,而六.四之後的所有白天與夜晚,既不是黑也不是紅。如困無恥也有顏色,那只有這種無恥色了。"此外,還包括史學家余英時、胡平及西藏問題專家王力雄。單憑看他們的序,你已不難感受文字背後滲透而來的沉重。
王力雄說:"中國監獄的目標似乎就是把人的尊嚴消滅一淨。而一旦人曾經徹底喪失尊嚴,也就很難再找回尊嚴。"胡平問:"為什麼絶大部份深受非人虐待的受難者都不願意完整地講出自己的遭遇?他們不是怕講出自己受到的肉體折磨,而是怕講出自己的精神的屈辱。"這又與廖亦武何干?
當然有關,因為廖亦武就是這尊嚴受創的苦主之一。書裏面有8個字很特別,分別是"家常菜類"及"工藝菜類"共45道菜,分別"有貝母肘子"、"熊掌豆腐"、"川味煙薰鴨"、"回民嫁女"及"童子銜花"等。聽眾聽罷可能不太理解意指什麼,廖亦武就上述其中一種"菜式"給你解釋並道出曾因抵受不了折磨而两度自殺。
"我坐牢的經歷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我自殺過2次,就是在裏面受了些折磨。一方面覺得這是一種酷刑如把棒子塞進肛門;另一方面就覺得人的尊嚴已經沒有了。"
他說,這些酷刑虐待原來是普遍現象。
"中國的底層監牢基乎都是這樣,只能講有些地方如東北管理監獄的方式可能就有打人等類似事情,四川的(監獄)則可能因為四川人比較幽默一點,但是,這些幽默是比較殘忍的。這是中國底層監獄普遍出現的狀況。"
他解釋,曾在獄中受了苦的人都會迴避昔日在獄中的事,因為發生的事都是損害人的尊嚴。他更說,自己為了在獄中能夠生存,忘掉了自己的政治犯身份,索性跟其他刑事犯一樣,變得比較惡。
他說,自殺是一剎那間的閃念。有一次雙手被反扣多天,吃與如厠都必須全倚靠他人,突然感到自己活得如一條狗,於是,把自己的頭撞牆意圖自殺。另一次則無端被一名公安扼著喉嚨至話也說不出來,並罵他投訴被人打,突然間,廖亦武跳上桌上欲縱身躍下自殺。
不過,當讀者一頁又一頁翻看此書時,不難感受箇中的厭惡之餘,但同時間亦感到有點愕然,因為情節細膩,筆者儼如一名旁觀者,置身事外,鮮見情緒文字。廖亦武解釋這跟他的手稿一次又一次被公安抄走有關。現時的"六四.我的證詞"已是第三稿,較第一、二稿時的文字少了數萬字,個人的情緒更是省卻不少。
不過,一而再,再而三重覆記憶及寫下昔日的創痛,他坦言,是難受的,但是,他卻在過程中有得著,就是鍛鍊到自己的記憶力很好之餘,更可以進行自我"排毒"的治療,重拾尊嚴,健康地活下去。
畢竟,與之一起受到磨難的人仍在獄中,故縱使他已回復"自由"身,但仍不時發惡夢看見他們指責自己,指他把他們甩在獄中不顧。於是,他最近又在執筆兼發聲,為到獄中一起囚友李必豐作出呼籲。
寫作已是廖亦武生命的一部份,更因為寫作而成階下囚,那他為何仍寫作?
"這是因為沒有選擇,而且可能是命中注定。由於,自己已寫了那麼多年,把自己視作時代的錄音機。"
不過,他拒絶形容自己是歷史的代言人或紀錄者,他只希望自己好似最近在波蘭取得文學界中一項最高榮譽的報導文學獎創辦人般,為別人發聲。
喜歡讀古書尤其是司馬遷的"史記"的廖亦武旅居德國快將一年,今年更可以首次在自由的國度裏悼念"六.四"。不過,他坦言,不會特別為此事在特定的日子悼念,可是,今年剛好會在那天於台灣發報他的一本新書,同樣記述天安門大屠殺那天的生者與死者的事,他認為這是一樁令自己感到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