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十七世噶瑪巴活佛大寶法王的出走,是世紀交替之間國際宗教界所發生的最具震撼性的事件。 少年噶瑪巴活佛伍金赤列多吉的神秘之旅,至今仍被各方傳媒追蹤報道。但我們漢族人對西藏的歷史文化所知甚少,故此本次節目專門請教了兩位藏族學者強白平措、次丹多吉,整理出若干歷史故事,希望能有助于各位听眾認識藏傳佛教及其活佛轉世制度。藏傳佛教分四大教派,即漢人所稱的紅教、花教、黃教、白教。此外還有一個立教最久遠的黑教(藏人稱苯部教)原系西藏原始宗教,它之殺牲祭神儀式,為佛教教義所不容,所以黑教一直被藏傳佛教四大教派定為邪教,后來黑教接受佛教思想影響,殺牲祭天已被禁止,但仍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直至一九五九年達賴喇嘛流亡海外,由他宣布為黑教"平反”,不再視之為邪教。然而黑教畢竟積弱數百年,已香火凋零了。至于藏傳佛教四大教門中的紅教与花教,亦已不太興盛,這与教義無涉,只与它們數百年來未能產生本門杰出的宗教思想家和宗教活動家有關。自三百六十年前起,黃教執掌西藏的政教事務,故此目前黃教香火最旺,達賴、班禪都是黃教的領袖。但在黃教之前,白教也曾執掌西藏的政教大權達三百年。白教至今仍是一個大教派,而且頗為富有,在西方興建的喇嘛寺,几乎都屬白教。譬如美國最大的喇嘛寺,建廟紐約州胡士脫,此地原是三十年前人民搖滾樂的圣地,它是民權、反戰和人性解放的象征,如今搖滾樂与喇嘛寺同在,該廟宇也是屬于白教的。 說到新近出走的白教少年活佛,不少傳媒都稱他為"西藏第三大宗教領袖”,其實不确。達賴与班禪是黃教的首席、次席精神領袖,第三位大概應是今年一月剛剛轉世的熱振活佛(他的轉世由北京欽准,卻未得到達賴喇嘛的認可)。至于出走的十七世大寶法王,他絕非"第三”,而是第一領袖__在白教而論。白教上一代領袖十六世大寶法王噶瑪巴活佛,早于一九五九年在中共"平叛”時就出走西藏,駐錫隆德寺(在錫金)。同年達賴喇嘛出走,藏傳佛教兩大教派的精神領袖從此流寓海外。卻說白教在藏傳佛教中最早實行活佛轉世制度,但它并非以金瓶掣簽方式,而是依照前世活佛的遺囑尋訪确認。至于現世的大寶法王何以鬧出"雙包案”?這又与白教的黑帽系与紅帽系兩大派別的歷史恩怨有關。黑帽(即黑色金剛寶冠)是白教的圖騰。它是由十万位"空行母”(協助活佛修行的女信徒)每人獻出的一縷頭發所編織的,上面鑲嵌黑色寶石。當年掌管西藏的白教活佛到北京晉見明成祖永樂皇帝,這位中國皇帝得知黑色金剛寶冠是觀音菩薩的大悲象征,便复制了一頂鑲嵌以更多珠寶的黑色寶冠贈予噶瑪巴活佛。后來黑帽的原件反而失傳了,留下來的鎮教之寶就是明成祖親手贈送的這頂寶冠。而本門的紅帽系据說也有一頂紅色金剛寶冠,但誰也沒見過,紅帽系的紅寶冠法王也一直未能取得統領白教的法統地位,誠然紅帽喇嘛在本門的地位也相當高,他們仍屬白教大寶法王的座前高僧。延至十八世紀,其時執掌西藏政教的已是黃教,六世班禪到北京,乾隆皇帝盛情款待,承德八大廟中就有一座是專門為班禪建造的。后班禪病逝于北京,他的親隨弟子帶回乾隆贈送的大批金銀珠寶,存放于扎什布倫寺__這成了清朝中國与尼泊爾唯一一次戰爭的誘因。其時西藏与尼泊爾關系不佳,雙方交惡緣于西藏曾委托尼泊爾鑄造銀幣,而尼方攙假,昧了人家的銀子。是次班禪遺物從北京運回,惹得白教座前的紅帽喇嘛生出"紅眼病”,此人在教中地位已不算低,偏偏有意貪財,無心向善,他溜到尼泊爾那邊,說動廓爾喀人劫掠札什布倫寺,發一筆橫財。當時尼泊爾正是廓爾喀人當國王,族中某些部落難免飛揚跋扈,于是越境奔襲,明火執仗地將乾隆帝的丰厚御賜洗劫一空。藏尼旋即開戰,廓爾喀人天生驍勇,尤擅山地戰,藏軍作戰不利,于是清兵開過來了。康乾盛世,國富兵強,皇帝動了雷霆之怒,可不是鬧著玩的,福安康大帥揮師高原,履及劍及,一直打到加德滿都,尼國王被迫簽署城下之盟,尼泊爾從此向中國稱臣,歲歲納貢,從一主權國家淪為藩屬。清軍還勒令尼方交出藏匿在加滿德都寺廟的白教紅帽喇嘛。這個罪魁禍首聞訊即自盡,尸体由尼方呈交清軍。之后,乾隆皇帝還降旨從此不許白教紅帽喇嘛轉世。然而,紅帽系依然存在,它与本門黑帽系及西藏其他教門的恩怨故事仍未結束。一九八一年,出走的十六世大寶法王圓寂,依他的遺囑,白教喇嘛于一九九二年在藏東牧區找到了轉世小活佛伍金赤列多吉,北京与達賴均确認他的身份,同年舉行了坐床大典。但是兩年之后,紅帽系的夏瑪巴紅寶冠法王又在錫金另立白教活佛。這個夏瑪巴原是前世大寶法王座前四大高僧之首,他的說詞是:當日打開先師遺囑盒,里頭空無一物,只是事后其他三大弟子宣稱發現遺囑原來藏在先師贈予的一個護身符里。夏瑪巴說他沒親眼見過這份遺囑,因此拒不承認,遂另立大寶法王。這宗雙包案個中曲折,外人無從判別,只能推想多半与黑帽紅帽的派別之爭有關。總之,北京和達賴喇嘛的雙重認証,致使紅帽系苦心匡扶的傳人終難有出頭之日。不過,前世大寶法王的黑色金剛寶冠并不在西藏境內,而是存放于錫金隆德寺。本教的圖騰与法器流落他鄉,這對轉世大寶法王的尊嚴与權威頗為不利。時光流逝,十七世噶瑪巴活佛在白教主寺楚布寺(距拉薩七十多公里)長大,他請求當局批准本教的傳法長老從境外到西藏給他傳授密宗口訣和灌頂大法,但被北京拒絕。活佛又曾請求批准他親赴錫金隆德寺取回本教的"黑色金剛寶冠”,亦被拒絕。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二十世紀只剩下三天,年滿十四歲的噶瑪巴活佛攀出閉關清修的靜室窗戶,在寒冷与夜色的掩護下,沿著前世活佛大寶法王及達賴喇嘛四十年前的逃亡路線,向邊境方向驅車疾馳,八晝夜走了一千四百公里,抵達印度時已斗轉星移,他的出走,穿越了兩個世紀,兩個千年……至為神奇的是,前世大寶法王曾有遺言,十六年后,他的轉世真身將重臨隆德寺。而今十七世白教活佛出走,最終目的地就是隆德寺,屈指算來,距前世活佛圓寂正是第十七年! 少年活佛將從此駐錫隆德寺?楚布寺的興衰又是何种气數象征?西藏本土教民的精神真空又如何填補? 眾所周知,班禪圓寂后的轉世靈童引起极大紛爭,北京方面与達賴流亡政府各執一詞,小班禪已成為另一宗"雙包案”。故此,白教活佛已成為西藏本土僅有的北京、達賴都确認的重要宗教領袖。十七世噶瑪巴活佛的出走,對西藏政教以及北京政府的沖擊,其影響之深遠委實難以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