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和谐社会”与儒家价值 (余英时)

(特约评论文章只代表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

孔家店重新开张,中国官方在后面没有出面,在世界各地包括欧美在内,欧洲已经开始了,要建立“孔子学院”,宣传儒家思想,代表中国文化的传统。去年年初,中国2004年旧历新年左右,发表《甲申文化宣言》,意思也是这样,中国有自己的文化传统,与西方不一样,我们不必都跟着西方走。这个宣言有许多名人签了名,包括许多海外的学者在内。当然,宣言也好像现在的文件一样,发表后没有什么反响,沉寂下来。不过意向也是很明显的,官方有意要支持。

同时中国最近在北京不断召开各种各样的国际会议,包括国际儒学联盟会议,请各国学者来讲儒家。孔家店是指许多人借了孔子的名义,去实行另外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无论如何,儒家是主张和谐的,主张和为贵的,不是主张阶级斗争,或其他任何方式的斗争的,不是斗争和暴力 ---- 暴乱,动乱都不是儒家的价值。儒家的价值是要造就一个和谐的社会。

谈到“和谐”两个字,我们就联想到最近胡锦涛提出的一个口号,“构建和谐社会”。和谐社会是怎么一回事,当然官方没有说清楚,不过其中有些话是与现代是很有关系的,比如,要讲民主法制,要讲公平正义, 要讲诚信友爱,还有充满活力,然后安定有序,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这是官方给和谐社会下的一个定义。不过提法很笼统,民主法制当然不是中国传统,公平正义当然是任何一个民族都有的。如果真正实行民主法制的和谐社会当然是没有人不赞成的。不过如果只是一个口号,接下来有许多空洞的名词,这恐怕对构建和谐社会未必有真的帮助。不过,很明显的,和谐社会的提出和儒家的背景有很密切的关系的,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

所以要到全世界来宣扬孔子的学说,要把孔子再一度变成圣人,要人人都看到他的价值。这当然是一个新的发展,如果仅仅是为了真正宣扬孔子的学说,对他做深刻的了解,然后把他的价值转化为现代的价值,现代人能够同样可以引用的价值,这个是人人都会赞成的,至少是绝大多数人都会赞成的,我个人也会赞成的。

我们知道,要从历史上看,儒家最有活力的时候都是它在民间作为一个非官方的,民间学者自动提出来的一种价值观念,在这个时候它确实是有活力的,是大家都很尊敬的,也慢慢地进入人的心里,改变人的行为,是有很好的作用的。

中国几千年来能维持一个比较安定的社会,儒家贡献不能说不大。但是儒家的贡献中间也有很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政治权力不会放过它,孔子一生到处奔走,政治上是一个大大的失败者,可是他在文化上的成功,给中国人建立了一套比较合理的价值观念,这一点是人人都可以看到的。

儒家历史上在民间具有活力,到了官方应用就变成“死亡之吻”,这是我对中共提倡儒家担心的地方。

(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员余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