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先生生前多次在“心灵之旅”节目中接受主持人张敏采访,其中讲述他去看望高智晟律师而被警察拦截的经过;林牧先生的亲友十九号接受张敏采访,讲述林牧遗体告别仪式的准备和进行过程;胡绩伟夫人、丁子霖、江棋生、陈西、邓永亮等人受访录音;还收入祭灵仪式上作家狄马唱的《哭灵歌》等。自由亚洲电台“心灵之旅”节目主持人张敏采访报道
林牧先生10月15日在西安逝世
10月15日,中国著名人权人士林牧先生在西安逝世,享年七十九岁。林牧先生的女儿林红说:“他走以前,没有任何预兆,因为他中午十二点多还在写回忆录,然后就是有点不舒服,有点恶心,让他吃饭他不想吃。他每天都要睡午觉,睡觉的时候,我母亲在他旁边睡,而且我们家的小狗也在老爷子的被子上卧着,按理说狗是很灵敏的,狗都没有任何动静,非常安然的,他就是仙逝。”
林牧先生简介
林牧先生曾经担任“中国人权”理事。他早年加入“民主同盟”,后来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担任过胡耀邦的助手,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因支持胡耀邦的超前改革,两次入狱,两次被开除党籍。胡耀邦复出后,林牧先生担任过西北大学党委书记。1989年,林牧先生因为支持学生和各界的民主运动,第三次被开除党籍。此后,林牧先生多次发起全国性签名,呼吁推动中国民主化进程。
林牧先生生前接受“心灵之旅”节目采访
林牧先生生前多次在“心灵之旅”节目中接受过采访。以下是他的一段谈话,这是在今年4月15日的节目中,林牧先生讲述他到西安一家宾馆看望高智晟律师,被警察拦截的经过。
他说:“我昨天(4月13日)晚上去看他,人家也把我送回来了,根本不让见面。我和我的儿子,我儿子开上车,到那个宾馆去了。当时他们说‘高智晟出去吃饭了,打了他房间的电话,没有人’。我就说‘我等一下’,我刚说等一下,他们一下子从后边就出来十几个人,是在那儿看守的,他们把我推推拉拉推到我的车上,他们也坐上,有两个人把我送回家了。
我和他们提出来‘我必须和他见面,他是我(委托过)的律师,他到西安来,怎么能不见呢?’我说‘这样吧,你回去跟你们那个领导人讲,我要请我的律师到我家里来吃顿饭,你们要是不放心,你们来陪,你们来听吧!我讲话是从来不保密的’。
但是今天上午他们传达说是,领导人给他下的命令,高智晟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马上离开西安,一条路就是只能在他房间里不许出来。有时候打电话他们都要来掐掉。”
林牧遗体告别仪式10月19日举行
林牧先生遗体告别仪式10月19日上午在西安举行。
(现场录音:<仪式主持者> 林牧先生遗体告别仪式现在开始。第一项,向林牧先生的遗体默哀,<哀乐>。。。)
到场人士在哀乐声中默哀,之后向林牧先生遗体三鞠躬,然后依次向遗体告别。
遗体告别仪式前与进行中出现的情况
林牧先生的儿子林放当天晚上接受我采访的时候,谈遗体告别仪式准备和进行过程中出现的一些情况:“今天早上告别仪式八点半开始。场内场外几十个警方人员。
在遗体告别仪式开始前,大厅的电子显示屏突然出故障了,本来我们的横幅写的是‘沉痛悼念林牧先生’,但是前面‘沉痛悼念’四个字老是花屏的,怎么都调不好。工作人员也说昨天还是好的,我们一用它就坏了。
最后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在横幅上只打了‘林牧先生’四个字。 我们这边一般在吊唁场所有一个横幅,还会有一个电子挽联。我们在之前跟西北大学也提出,我们当时选了两条,一条是‘一生光明磊落恒念信仰纵然千曲百折仍从容战士哉;两袖清风不阿垂范青史何求富贵权势任蹉跎文人兮’。另一幅是‘一身正气沛苍穹,铁骨丹心照汗青’,因为电子屏篇幅的问题,我们后来选了后面这一幅。但是西北大学拿过去审查以后,说是‘上边’不同意,说内容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那我们就不要挽联了’。留着大众或后人来评吧,我们也不写什么了。”
林放先生说,遗体告别仪式上致哀的花圈中,有香港两家杂志落款的挽联,被警方扯去。他说:“一个《争鸣》,一个《动向》,我父亲在这两个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文章,他们专门打电话过来说要送花圈,花圈上的挽联让我们帮着给写上。后来这两个挽联都被警方扯掉了,不让挂。
从贵州来的陈西先生在大厅里拍照,也被警察叫出去查看身份证,还查看照相机内的照片”。
和另外两位朋友一起从贵州专程赶到西安,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陈西先生谈他拍照时的遭遇。陈西说:“拍照的时候,他们不准我照,并且把挽联上写的名字(落款)遮挡起来。在我们这些朋友的争持下,我还是把它拍照下来了,当地的公安人员就把我叫走。”
林放先生说:“我哥哥的学校陕西外经学院一位教师罗伯特先生要进吊唁大厅,警察也没有让进。”
问:“这样一共到场的有多少人?” 答:“大概有两百人左右吧。”
问:“林牧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答:“遗体告别仪式完了以后就马上火化了。”
问:“骨灰呢?” 答:“骨灰我们现在暂时还放在殡仪馆专门存放骨灰的一个存放厅里”。
西安维权人士邓永亮先生在四川受到警方拦阻,没有能够参加林牧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
现在在四川的邓永亮先生说:“我是请我老婆代我去参加的,因为林牧先生去世的时候,我刚好在四川一个农村里,我正准备回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西安的国保给我打电话,暗示我,如果我回西安去的话会被软禁。
17日,我在火车站去买票的时候,当地的警察说,不能去。”
祭灵歌声
林牧先生的女儿林红说,遗体告别仪式之后,按当地风俗祭灵。她说:“遗体告别仪式之后不是要祭灵吗,烧花圈啊。。。我们这些子女、亲友,所有的人一块儿到那个地方。作家狄马唱了陕北祭灵时候唱的《哭丧调》(根据陕北民歌《上坟调》改编的《哭灵歌》)”
<插播狄马先生的歌声>:“青天蓝天老蓝呦呵天。。。
独立作家狄马先生谈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唱这首《哭灵歌》。他说:“前一天晚上到他们家灵堂里拜祭的时候,他的儿子林冰先生跟我提了一下,说林老生前非常喜欢我唱的陕北民歌,他们一提出这个要求,我说这很好的,这也是我自己特殊的一种祭奠方式。
歌词是根据不同的场合有所变化的。我唱的词是:
‘青天蓝天老蓝天, 杀人的老天不长眼。 杀了别人我不怨, 杀了林老实可怜。
对面下来个吹鼓手, 吹着唢呐打着鼓。 吹鼓手来走你的路, 不要学我哭林牧。
对面下来个赶脚汉, 赶着毛驴驮着炭。 赶脚汉来走你的路, 不要笑我哭林牧。
对面下来个当官的, 坐着轿车穿着皮。 当官的来走你的路, 不要笑我哭民主’”
狄马先生说:“以我平时的感觉,在他们这一代人里边,他也算一个有代表性的人物。他们这人,现在叫作‘两头真’的这一些长者,林牧在参加共产党之前参加的是民盟,中间有一段迷失,到晚年他们又回归了。
我觉得最可贵的倒不是他们这代人提出了多少新鲜的理论、观念,他们也许在新的理念方面可能还比不上比他们年轻的那些人观念成熟深刻,他们这代人有别人不可代替的东西,就是他们的阅历、经验、意志的坚定,这都是许多年轻人所比不上的。”
来自各国各地的唁函
林牧先生的女儿林红说:“这次我们收到世界各地的唁电和唁函。” 在接到的许许多多的唁电唁函中,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普通人写来的信件。林红读了一封村民写来的吊唁信,其中说“我是普通的最基层的村民,向林牧先生表示最衷心的哀悼和怀念。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您!(落款)原名张宝清(音),现在名字叫张望。”
林红说:“还有很多无名氏发来的唁电,我觉得这些是最可贵的。因为那些无名氏你可以想象有可能有的是体制之内的人,不方便写他的名字,还有一些是根本不认识的人。因为不管是从西班牙、德国、美国、澳大利亚、韩国。。。很多国家发来的,还有从河南、山东、湖北、江苏、广西、北京、成都、上海、贵州、杭州、湖南等等各地发来的唁电都很多,都是民运人士或者老一辈像许良英、丁子霖这些学者们发来的唁电,鲍彤的书面文章,那些大部分都在网上发表了。这些老百姓写来的,没有在网上发表。”
胡绩伟夫妇慰问林牧家属
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原社长兼总编辑胡绩伟先生已经九十二岁了,正在住医院,他的太太狄沙说,听到了林牧先生逝世的消息。她说:“知道了消息,他儿子打电话来了。我们表示慰问,希望他的家属节哀。网上的东西,老爷子也见到了,跟林牧关系是久的了,个别接触比较少,前些年偶尔还见一见。另外,他(林牧)行动总是有‘尾巴’,所以他好像也很少来北京了。”
丁子霖悼念林牧先生
林牧先生逝世当天,许良英夫妇、丁子霖夫妇与江棋生联名发出唁电,其中谈到‘我们不能忘记,在林牧先生的提议下,中国知识分子发出了1995年的《宽容呼吁书》。我们不能忘记,正是出于对中国大陆和平演进与推展公民自由运动的思考,林牧先生签署了1998年的《自由与公民权利宣言》和《社会公正与公民权利宣言》。
“六四”难属丁子霖女士,现在正在无锡家乡。丁子霖女士说:“一知道他去世的消息,我马上想到八年以前,就是这个十月份的时候,林牧老先生跑到我这里来,在我们无锡乡下住了十天。他身体确实挺好。这十天相聚,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是跟我们一见如故。国内外的什么事情我们都谈――家史啊,从苏联东欧剧变、‘六四’、还有个人的经历、一直到当前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会这麽畅叙,也是有原因的。以前我们没见过面,但是1995年的时候,我们知道他的名字,这也是江棋生和许良英先生帮我们联系在一起的。
1995年是联合国的宽容年,我正好夏天和蒋老师(丁子霖的先生蒋培坤)又被抓了,四十三天失去自由,完了回到北京,很快我们又 回到无锡乡下。年底以前,江棋生、许先生都催我们提前回北京,就为了宽容年的呼吁书,大家写联名公开信,一定要我们回去亲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上。这样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们最早倡议的就是林牧。”
江棋生悼念林牧先生
因参与“八九”民运和救助“六四”难属三度入狱的原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研究生、现在在北京的江棋生先生谈他对林牧先生的印象。他说:“这是一个很率直的人,没有什么城府。尤其是八九‘六四’事件以后,他的理念、价值观也有了一个相当彻底的改变,完全跟现在的普世价值融为一体。再加上他还把这一切都用真话的形式告诉全世界,冒着受打压受迫害的风险,这个在中国来说都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另外,我跟他交往过程中还有1995年的《宽容呼吁书》,当时联合有个宽容年,就是在他首先提出的动议下,后来由许良英先生跟他两个人合作操办。当然我也在中间经历了全过程,包括去征求很多老先生、老人的签名,中间包括对文本的认识。当然我也是一个重要当事人,可以看出来,当时这个东西还是需要智慧的和勇气的。当时邓小平还没死,江泽民的政治态度很清楚,能够发出这样一份具有很大影响力的这麽一个文本,需要智慧和勇气。
1998年的那两个宣言,当时我是带着宣言的草稿,受丁子霖、蒋培坤的委托,专门到西安去,跟林牧先生当面商谈,推敲这个文本,他提出意见,回来以后才有最后这个文本的敲定,才有我们五个人的签字,最后发出。
当时我们五个人都意识到有甚至被抓的风险。因为当局已经开始对一些对组民主党的人。。。浙江已经抓了王有才,我们在这个时候发出这个带有纲领性形式的这样两份宣言,林牧先生当时也清楚地意识到风险。他说他不是要出风头,他说尽量把他的签名往前排,这样来承担责任,最后是因为发文本的的主动权在我们北京手里,所以丁老师放在第一,在林牧先生的坚持下他放在第二,体现了他敢于承担风险的精神。当然他对文本的认同、给文本提出修改意见,表现了他的理念。 今天我还特意把这两份声明重新读了一遍,历史表明,八年已经过去了,这两个文本完全没有过时。”
林牧生前写的最后一封信
林牧先生的女儿林红将林牧生前写的最后一封信,就是他逝世前一天写给袁红冰的信,转给收信人袁红冰先生,同时发给和她有电子邮件联络的朋友们。 林红说:“因为我想,这封信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应该属于袁红冰一个人了,我就来了一个群发。”
现在在澳大利亚的原贵州师范大学法学院院长、政治流亡者袁红 冰先生先读了林红的短信:“红冰先生:这是我父亲此生的最后一封信,是写给你的。本来打算昨天等我回家和文中所说的几篇稿子同时发,没想到,我回到家中,他已仙逝,还是决定尽快给你发出这封信,让大家知道,我父亲在去世前关心的是什么事。你和各位朋友的唁电我们都已看到。深表感谢。林红2006年10月15日” 主持人:“请您把林牧先生的这封信读一下好吗?” 袁红冰读信:
“红冰: 1、来信收到,我着手写一篇关于自由文化运动同重建中国文化的文章。 2、请同京生、王丹、胡平、茉莉、文立、刘刚、水良、伟国、有才等同仁商量:在智晟被判刑以后,可否由国内外一大批朋友通过世界人权理事会、大赦国际等为他申请欧洲萨哈罗夫人权奖和美国肯尼迪人权奖,这不是为他个人争荣誉,而是说明中国人权民主运动人才辈出。智晟有几点可贵之处: 一、 他是国内有系统的调查和揭露法轮功成员受到惨无人道的侮辱和虐待的第一人; 二、 他是国内首先提出废除中国宪法上关于中共领导和指导思想两条规定的意见的人; 三、 他有为人权民主事业牺牲自己职业、优厚待遇、自由和生命的精神,这一点非常可贵。 四、他年富力强而又名重望高,已经成为国内维权运动的领袖, 智晟如能获奖,有利于坐一段监狱之后,把他营救出国。 3、10月份我在《争鸣》月刊发表了“和谐的社会主义”,提出我们一批人对国是的主张。那是《争鸣》月刊首发的专稿,也发给你看看。 林牧10月14日” 袁红冰先生说:“这就是他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 心灵之旅”节目由张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采访编辑、主持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