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陸當局突然決定,全面停止農村的稅制改革。此事雖然已經通知到了各級地方政府,但是并沒有作公開的報道。所以目前外界還不清楚大陸當局為什么要突然停止費改稅的改革。在今年三月召開的人民代表大會上,朱鎔基把這項改革作為減輕農民負擔的一項主要的改革措施。在記者招待會上,還專門對此作了解釋。他說,目前大陸農民要交大約五百億元的農業稅,此外,還要交納各种地方攤派的費用,總數超過農業稅。因此,大陸農民的實際稅負要有一千億以上。通過費改稅,也就是把所有的各种名目的攤派,改為單一的稅賦,同時,把農民的總稅負減到八百億左右的水平。朱鎔基認為,通過這項重大改革,將有利于解決農民負擔過重的問題。我在以前的評論中指出,所謂的費改稅,實在是自欺欺人,根本解決不了大陸當局希望解決的農民收入問題。大陸農民不堪稅賦過重,有兩個原因,首先是收入太少。對許多農民來說,即使沒有稅賦,日子也已經很難過,減輕稅賦并不能解決多少問題。其次,農民稅賦過重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沒有權利的弱勢地位。地方官員對農民巧取豪奪,根本不受法律的約束。費改稅并不能改變農民這种無權的地位,因此,也不可能解決農民稅負過重的問題。問題是,大陸當局沒有勇气面對真正的問題,總想找到一個技術性的辦法,回避困難的實質性改革,比如土地的私有化,基層政權的民選等等。在專制的政治環境下,不同的政策意見受到壓制,自欺欺人的政策得到鼓勵,結果費改稅的主張不僅在安徽試點,而且到了今年,大陸當局已然把費改稅定為國策了。但是,聰明過人的朱鎔基看來對費改稅還是有保留的,他雖然對外說這項改革如何如何好,但是,并沒有要求全國各地都一律實行費改稅。對于一貫喜歡中央集權、統一號令的朱老板來說,這個分權改革的決定頗令人感到意外。耐人尋味的是,朱鎔基為什么對如此重大的政策決定出爾反爾,突然決定停止費改稅的改革?我想,很可能是朱鎔基終于意識到了這個自欺欺人改革可能帶來的風險。朱鎔基原來決定,費改稅的改革什么時間實行,由各省根据自己的情況決定。但是,他沒有想到,如今大陸的政治格局与八十年代已經大不相同,分省改革已經不可能。十年的中央集權,使省一級的領導除了在貪污方面敢于冒險之外,在一切政治和政策問題上唯一的聰明選擇就是唯命是從。既然你朱老板說了費改稅好,我豈敢不馬上實行。于是乎,大陸面臨費改稅各省一哄而上的局面。費改稅既然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假改革,大陸當局為什么不可以逢場作戲地唱下去,而要突然剎車呢?換句話說,如果大陸果真全面實行費改稅,會遭遇任何風險嗎?在我看來,朱鎔基停止全面實行費改稅,實在是聰明之舉,至少對他個人而言是如此,如果他放手讓各省開展費改稅,將使自己陷于十分被動的局面。首先,大陸的地方政權到底從農民那里征了多少稅賦,是一個只有天知道的問題。朱鎔基估計大概有一千多億,改革後,將減到八百億。但是,在實行費改稅的過程中,大陸當局很可能發現,農民現在的實際稅賦遠不止一千多億,而大大超過兩千億。這不僅僅是因為事實可能如此,而且,地方政府在改革中有夸大農民實際稅賦的利益傾向。因為,農民的實際稅賦越高,地方政府在改革中与中央談判的籌碼就越大。假定,地方政府報告上來的農民稅賦達到兩千五百億,朱鎔基就將面臨非常困難的選擇。選擇之一,是把農民的正稅從現在的五百億提高到一千五百億,這意味著對許多農民來說,改革的結果是增加稅負,而不是減輕負擔,對朱鎔基來說,費改稅就成了自討罵名。如果農民的正稅不能增加太多,另外一個選擇就是大大減少農村基層政權的開支,這就要求大量裁減農村的基層干部,勢必遭到強烈的抵制,并有可能動搖農村已經十分脆弱的政治穩定。如果朱鎔基既不想得罪農民,又不想得罪地方的基層干部,他就只能選擇給予農村基層政權大量財政補貼。這樣一來,朱老板就要把用于維護下崗工人的財政資源,轉用于穩定農村。很明顯,這個選擇的政治風險一點也不小,因為大陸當局歷來最害怕的是城市工人造反。朱老板既不想給農民加稅,又不能得罪農村基層干部,更不敢得罪城市下崗職工,他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維持現狀,不進行費改稅的改革。因為,只要費改稅全面實行,農民過重的稅負由誰來分擔的政治問題就無法回避,而朱鎔基還有兩年的任期,他實在不想去捅這個馬蜂窩,給自己添更多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