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麼,說起來直令老同志們扼腕嘆息--不過五天之前,在接待來訪記者的時候,一個沒留神--其實他還真留了神,因為逯軍同志第一個動作是拔下了電台記者的話筒--稍稍說走了嘴。於是,他那句“准備替黨還是替老百姓說話”招來網上疾風暴雨般橫掃,逯副局長不得不吊起來避避風頭了。
說走嘴,誰沒有過啊,凡常人都難免--終其一生而從無走嘴那才嚇人。
最久遠的,當屬項羽劉邦。見到秦始皇儀仗,項羽脫口而出的,是“彼可取而代也”,嚇得項梁趕緊把他嘴捂住。劉邦城府深多了,只喟然太息曰“大丈夫當如此也”--要是有人當場揭發,以後的漢家故事可能也沒有了。
去年最有名的一次“說走了嘴”,是溫家寶總理。面對不肯衝入震中之村落的部隊官兵,他含淚脫口說的是“人民在養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全國愕然。只因隨後CCTV對親人解放軍之英勇仁義,作出輪番轟炸般的報道,此句意義深遠之走嘴不再有人深究。
稍晚一點的另一次著名走嘴是深圳海事局書記林嘉祥。他的那句雷人話語是“敢跟我鬥,你們這些人算個屁呀!”--雖然從此榮獲網名“林猥褻”,在眾同僚的撫慰庇護下,冠帶閑住的林書記滋潤依舊,而眾百姓除了從此以“屁民”自嘲,照樣繳納稅金供著他。
這是公僕。革命領袖呢?
二十年前,大軍壓城之下,原保衛天安門廣場總指揮柴玲悲憤難抑,對架著錄像機的采訪者說:“其實我們期待的就是,就是流血。就是讓政府最後無賴至極的時候它用屠刀來對著它的公民。我想,也只有廣場血流成河的時候,全中國的人才能真正擦亮眼睛。”該總指揮後來出逃、在哈佛拿了學位、再婚而後成為富有的美國商業軟件公司總裁。當然她不承認這是說走了嘴,而是說大家英文不好,或者英文中文都不好。
毛澤東也有說漏了的時候。共產黨勝利曙光已現之當口,他在黨內做的一個“口頭報告”:“我們戰勝蔣介石,革命成功之後,主要的鬥爭對像就是民主黨派了。”--這算說走嘴,還是內外有別?共產黨骨干對此無不心知肚明,然而,在仍須和西裝長袍先生們握手碰杯的那幾年,誰都不說破,無論對傅雷、盧作孚,還是羅隆基、張東蓀。待到“兩頭真”李銳將其公諸於世,已經是他們冤死多年之後。
真命天子或者已經篤定當成了的大獨裁者無所謂走嘴,他們本來就無須顧忌。如毛澤東對田中角榮那句“感謝你們侵略,要不然我們哪兒有機會!”放到他之下無論哪個小角色身上,全都是刀懸在脖子上。已經在首長身邊轉了十多年還混了個在職學位的逯副局長這回走嘴,吃虧吃在一是官有點小;二是碰上民意洶湧時刻;三是那說漏了的話,碰巧正是與公眾切身利害相關的重大題目:黨就是政府麼?人民就是百姓麼?官員由誰任命、由誰供養?替黨說話與替村民說話什麼時候直接衝突起來?
如果說走了嘴而引發真相小白中白乃至大白,從而調整感覺、調整關系,甚至調整結構、調整利益分配……無論在夫妻鄰裡間,還是黨政官民間,哪怕涉及選舉換屆、法律章程修訂,都不是壞事。
比如這回逯副局長說走嘴,若經監察、組織、宣傳、房管、國土資源、規劃等一大幫子好同志查過一通之後,最後釐清河南天榮置業公司鬥膽違規操作的利益鏈,涉案的老鼠屎也一個個規的規、拘的拘,恐怕求告無門的西崗村宋先生都會翹起大拇指:好公僕!替黨辦事的同時也替咱百姓著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