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評論:解讀浙江織裡的衝突

上周,浙江湖州的織裡鎮爆發了嚴重的衝突。消息傳來,讓我頗感驚訝。因為在我的印像中,地處杭嘉湖平原的織裡鎮,是中國江南文明的一個典型小鎮,用當地網民的話說,一向民風淳樸,社會安定。http://news.jinghua.cn/351/c/201110/31/n351873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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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世界童裝最大的生產中心,富足繁華。最重要的是,這裡是民營企業,尤其是小企業的天下。民營企業的生命力和適應能力都極強,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要大規模調動防暴警察,甚至向本地居民發放棍棒的程度。

有報道說,衝突的起源是一個安徽小老板抗稅。不過從當地網民的議論看,湖州人與安徽人的矛盾已非一日,也就是說,冰凍三尺,這次事件是多年積累的矛盾的一次比較大的爆發。

那麼,這個衝突事件背後的邏輯是什麼呢?這種矛盾有多大的普遍性呢?我們知道,浙江的經濟發展模式與其它沿海發達省份的最大區別,是依靠本土民營小企業。前些年,浙江是中國小企業主的投資天堂。這裡的地方政府對外來的小資本最為開放,服務也最好。同時,浙江的民間融資也十分發達,再加上民營企業人多勢眾,不像在其它地方那樣容易受國企和外企欺負。在這個過程中,浙江地方政府的收入也得到很大好處,因為土地價格蒸蒸日上,政府的賣地中收入可以遠勝從企業稅收中得到的收入。而且,企業稅收要和中央分享,而土地收入則可盡入地方政府的私囊。

金融危機的到來開始逆轉這個邏輯,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間的矛盾不可避免要加劇了。首先是小企業的生存越來越困難。主要依賴民間小企業的地方財政,就不如那些依賴大國企和大外企的地方政府日子好過。我們看到,溫州的經濟這幾年增長就一直乏力。這個時候,地方政府就想“騰籠換鳥”了,尤其是想把外地的小企業趕走,讓大國企、大外企進來。這一次織裡的安徽小企業主,表面上是抗稅,實際上是在抗議地方政府用高稅收來趕他們走路。

這次織裡的衝突如此激烈,說明安徽企業主和工人不願走。確實,你可以想像,有些人一家老小都過來了,有人可能已經過來很多年了,孩子在本地上學,甚至在當地買了商品房。怎麼可能說走就走呢,而且,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中國有一批學者為中國模式辯護,認為中國模式的一大優勢,就是可以對農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對世界經濟的波動有最大的抗壓能力。織裡的衝突告訴我們,事情並不如此簡單,很多人已經回不去了。織裡的安徽人此次反抗如此強烈,可能與他們來自安徽的同一地區,而且距離又比較近有關系。這令他們比較心齊,而且比較容易從家鄉得到支援。

織裡發生的矛盾在沿海地區應該有一定的普遍性。這些年,沿海發達省份都不同程度地引進了不少外地投資者和中產階級。這些人已經在當地安頓下來,但是,在經濟越來越蕭條,尤其是在地價開始回落,地方政府財源緊張的情況下,他們很容易成為當地政府壓榨的對像。因此,織裡的衝突有可能是同樣類型衝突的一個開端。

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的脆弱性在於,中央和地方的決策者急功近利,非常短視,他們根本不考慮,也無需考慮稍微長遠一點的後果,因為今天的當權者,總是可以把問題轉嫁給明天的當權者。這次織裡的衝突事件,官方的處理方針還是老一套,一面進行鎮壓,一面封鎖消息。事平之後,再搞一些粉飾太平的報道。10月31日,《 湖州日報》有一篇關於織裡的最新報道:“吳興區織裡鎮:企業只聞織機聲”。http://unn.people.com.cn/GB/121616/16075842.html

報紙用一對安徽打工夫婦的話來批評衝突肇事者。“我們是計件計酬的,能多做點就能多拿點。兩年前在老家買了120多平方米的新房,欠了10多萬元,夫妻倆只想好好工作多掙點錢,早點把欠款還清。”“有想法從正規渠道提啊,鬧什麼鬧,對誰都不好。”但誰都知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不會因為肇事者不願與政府溝通,而是溝通了也無用。現在的政策導向,地方政府只能選擇趕安徽人走。而中央的當權者無心調整。因為只要這一年不出大事,以後鬧得再大,也不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