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會客室:賴恩慈在香港藝術節頒獎為艾未未呼籲
2011.05.05
回望香港,不少團體先後也就艾未未的失踪表達關注,唯獨一名八十後的少女在香港政府主辦的藝術頒獎典禮中,利用領獎的時段大聲呼籲:“釋放艾未未”。這名少女就是今天邀請的嘉賓賴恩慈,由她親自向各位聽眾講述她為何會這樣做?此外,究竟海外人士對艾未未突然被捉的事,有何反應?更重要是,她心目中的藝術,究竟是什麼?
問:為何會在頒獎時,在台上大叫“釋放艾未未”?
答:我想自己都是想利用自己的自由及空間,說出自己認為要講的說話或覺得自己有責任要做的事。有人跟我說:“我是否踩台因為這是別人安排的典禮?”我倒過來思考,那天是一個藝術發展獎,藝術是主體,我自己是一名藝術家,我去支持一名我值得尊敬及支持的藝術家,我覺得是應該的。
問:對台下的反應如何?尤其是主辦單位即香港政府事後有沒有官員跟你說話?
答:台下的觀眾即時有很好的回應,我也覺得可能是彼此用不同的方式表達,並不是每一個人上台都要講同類的說話。另外,我返回後台時,有人在我身邊經過時,會在我耳邊講支持,又讚說得好,同樣認為要釋放艾未未。當我返回自己的座位時,我也見到有觀眾向我豎起拇指。暫時,我未見有什麼官員找我,但卻不知日後的情況會如何。
問:會否擔心此舉對你在香港或中國大陸往後的發展?
答:我不擔心因為我覺得自己做的這事,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我覺得有更多人做的事值得我去學習。我做的事實在很小,我覺得我應該做更多,倘若我擔心就會令自己做不到自己應該做的事,所以,我沒有想過應否擔心,而是想我應否去做。
問:你對於普羅大眾對大是大非的事都未能站出來,背後隱藏的恐懼是否必要?
答:我想這有幾個原因,首先恐懼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尤其是現在我們經常聽到“我們在經濟上要倚靠中國”,再者,香港人經常想的就是金錢;另外,我覺得是一個好實在的原因是,香港人很忙。人因為忙而少了時間思考、關心或認識主流傳媒沒有報道的事。我相信很多人不知道,當他們不知道時,便沒有參與。有一種說法是,香港人在這方面是無知的,無知是大罪,曾有前輩也說出同一番話。
因此,我覺得可能不獨心態上,可能因為我們工作,生活太繁忙而令我們對某一些事件,或某一些應該予以支持的事而無知了。我相信倘若香港人能夠知道更多的時候,應該會有更加多人站出來。故此,我希望傳媒報道更加多人民應該要知道的事。
問:你在英國修讀電影時,適逢艾未未被拘捕一事,你的同學及老師知道此事反應如何?
答:他們一方面會覺得不以為意,因為是發生在中國,他們對中國的印象是一片沒有自由、沒有空間的土地。他們會覺得在中國發生這些事好正常,但是,他們亦覺得這是絶對不該的事。有些藝術館甚至會發出聲明要求釋放艾未未。
相反,香港無論是藝術館或是藝發局都噤若寒蟬,沒有就此事表態。這一點,他們對香港感到失望。他們對中國的反應已經是預計之內,相反,他們想知道香港政府有沒有表態,所以,當他們知道沒有後,他們對香港的失望多過中國。
問:你自己對於香港政府或香港的藝術館在此事都保持沉默是否同感失望?
答:失望,絶對的失望。香港經常自認是國際都會,但是,我們不應該只講經濟,其實在文化及藝術上都應該同具此身份。作為一個藝術機構(藝術發展局)是應該站出來,只要它站出來,人就會更勇敢站出來。
問:香港政府、藝術機構或團體在此事上都畏首畏尾,香港未來將有一項大工程名為西九藝術文化區,你對此區會否相信又是一個賺錢的機器?
答:我盼望它不會變成純粹是一項地產的項目;再者,觀乎現時的計劃也只不過是局部性,並不是一項全面性的發展項目。倘若把經濟或文化產業作為首項關注點時,這只會永遠不能達成文化或藝術的創造。因此,我有期盼,西九的項目不只是地區性而是可以全港性進行,宏觀性推行。
可是,現時目睹這計劃不斷拖延,且以經濟為主導,因此,起步點已錯時,很困難可以重回正確的位置。
問:會否促致你在英國完成學業後,寧願留在海外發展而不會返港?
答:這個問題也有很多人問我。我相信我一定會把握機會往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藝術或者多點探索自己,但是,我無論走多遠,我最終仍會返回香港。
問:你快將在港播放你的作品《1+1》,能否簡述電影的內容及希望帶出的訊息?
答:這是一齣劇情片。它能夠出現是因為菜園村給了我靈感。戲的內容是透過一對爺孫的相處探討記憶,一個香港即將消逝的本土故事,盼望這戲能引起大家探討香港究竟有什麼值得我們去保存。
問:你的同學、老師甚至是評審看罷這部作品後,他們會否對香港有一些特別的觀感?
答:我想特別是我的同學。當初,大家純粹是因為畢業所以拍一部電影。但是,由於我們經常進入菜園村及參與箇中不同的活動,正因為此大家做了很多事,亦做了不少資料搜集,因而寧我們參與整件事遠超過純粹拍一部電影而已。我們沒有因為拍完這部電影便作罷,我們仍有繼續跟進菜園村的事,所以,我覺得透過創作關心一件事,且目睹他們的不同了,不只純粹當作一項工作或作業而已,而是大家有了感覺或因參與了,沈澱下來再做出這個作品。我覺得我對同學作出了這影響,是令我感到最高興的事。
問:你在菜園村拆村事件中學了什麼?
答:我覺得我好似讀完一個碩士或博士學位,我覺得當中有很多東西是課堂上學不到的。雖然,菜園村最終要被清拆,但是,我覺得當中建立了很多東西如人與人之間的友情建立,我覺得理想好似再現了。
在香港談論理想好似無可能或者要講實際,可是,在這事上無論是村民或不是村民彼此共同參與此事,大家為的並不是自己,這好似讓看見到理想能夠在香港出現。
問:中國政府甚至香港政府都十分害怕現時的八、九十後,認為他們為社會帶來不穩,香港政府更懂得用年青人喜歡的藝術作為一種手段,用它箍住年青人,免他們有空閒,令他們有機會關心社會的事。你對現時的政府對年青人普遍存有的想法即年青人為社會帶來麻煩或不穩,有何意見?
答:我想两件事。首先從我的作品中反映,是否每件事都是對立?社會是否每件事都是二元分化了?舊與新不能結合?市民與政府永遠都是對抗?是否一定如此或為何會這樣發生?其實,在當中能否取得平衡,能否取得溝通?政府也許在當中需要跟不同的人多點溝通,多點與我們這群八十後多點溝通,多點知道我們的想法。我們經常性希望與之對話,所以,溝通是很重要。
另一件事是,我們做了很多菜園村的活動又或我現在以藝術家的身份做的事,其實,藝術是什麼東西呢?藝術是需要創作,創作就需要思考,思考就一定牽涉分析,所以,做藝術的人就一定有分析,政府可能驚的並不是藝術,而是我們去思考及分析。
問:政府利用藝術作為手段箍著年青人的想法,是否反映政府錯誤地理解藝術?
答:是的,政府可能視藝術純粹是一種娛樂,但是,藝術若如我之前所述,它到最後必然是影響文化及社會。
問:你接受香港傳媒訪問時,曾說“保育不只是保留好宏偉嘅歷史建築,更重要係保留一種生活模式。” 何出此言?
答:是我在拍攝及創作菜園村時,從中得到的感受。我覺得在當中令我感受最深的是,他們自給自足的生活模式。彼此有鄰社關懷,內裡有強烈的連繫,這剛巧是社會現時所缺乏的。再者,香港很多東西都是靠進口,無論是用品、衣食住行其至是我們的文化,都是從其他國家如美國、東京等引入香港,相反,我們就沒有自己的東西。因此,我們就要靠人。
即使水菓也要用飛機引入,可是,村民在菜園村可以進食自己的菜。那種生活模式是香港罕有的,倘這村不再有時,我猜所有的東西都會變成“中環價值”。倘若真的變成這狀況,我相信這並不是健康的社會結構。
問:“中環價值”意指什麼?
答:即是以經濟掛帥的一種生活價值,大家只是追求最高、最快,所有的東西低層都沒有一種根基,人只是不斷要向上,兼且所有的都是千篇一律,沒有了獨特性。可是,當你進入菜園村後,你就會感受到那裡就是菜園村,是香港其中一條小村。只要你隨意問一問一名外藉人士,問他們為何喜歡到香港的一些島嶼,你便會明白,除了那些地方,他們根本沒其他地方可去除卻蘭桂坊。
問:你對現時中國快速城市化,眾多城市的高樓大厦都是一式一樣,應該有很大的感受?
答:其實好危險。大家其實要緊記,沒過去的你,就沒有今天的你,同樣,沒今天的你,就沒有將來的你。社會也是一樣,沒過去那有今天?尤其是中國,它好似要不斷忘記自己過去的貪窮及落後,但是,沒有根基而不斷的向上,這其實好自然及好容易令將來的你更危險!
問:會否盼望中國政府能夠聆聽更多民間的聲音,保存更多傳統的文化?
答:當然盼望。即使香港也不斷在說要走向國際化或怕落後,大家實在太害怕落後。我們要think global , act local,我們一定要想自己本土的事,這樣才可以走向國際,否則只會永遠趕著學別人或抄襲別人的東西,而不是創造或創作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