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交部6月3日的例行記者會,當發言人洪磊被問及律師浦志強、記者高瑜等多人被捕一事,他回答:"中國只有違法者,沒有所謂的異議人士。"關於六四,他又說:"有關上世紀80年代的政治風波,中國政府早有結論。" 這種黨式話語是從中共自認的"老祖宗"蘇聯那裡來的。又從北京政府指天發誓說中國是一個"法治國家"、中國"有新聞自由"、中國"沒有審查制度"、中國"沒有政治犯,只有罪犯"這一套說詞裡,可以總結出一條規律,凡是天朝說"沒有"的,就一定有,凡是天朝說"有"的,就一定沒有。
說到六四"結論",那個"早有"的結論是什麼? 是"反革命暴亂"。然而,中共自己也覺得這個造句很成問題,然而集全黨智慧,也構思不出合適字眼。後來,還是黨外人士費孝通在一次發言中用了"北京風波"一詞,中共這才如獲至寶,於是拾人牙慧,所謂"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從此成為官方的對外用語。
然而,六四始終是當局揮不去、卸不下的歷史包袱。前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的回憶錄寫道:她在一九九一年九月訪華,在中南海會見李鵬時,曾要求和曾簽署中英聯合聲明的趙紫陽見面,被李鵬拒絕。戴卓爾夫人進而質問:"中國政府怎能用軍隊對付自己的人民?"李鵬面色青紫,竟語無倫次地譴責近代以來西方列強對中國的侵略。戴卓爾夫人提醒他:"實際上中共殺害的中國人比外國人所殺害的要多,這是事實,只有想一想文革就知道了。"李鵬的爭辯是:只有共產黨才能發現和糾正文革的錯誤。一通舌戰之後,李鵬卻又懇請戴卓爾夫人對媒體說中英雙方會談"氣氛友善",卻被戴卓爾夫人拒絕。
李鵬是和六四鎮壓捆綁在一起的標志式人物,他的說詞當然是堅持"屠殺有理"。而到了江澤民這一朝,六四鎮壓卻成了"正確"而"不光榮"的一宗"政治風波"了。既然是正確的,中共對六四的定性當然絕不松口;只是不那麼光榮,也不願別人提起。江澤民在美國接受"六十分鐘時事訪談",當主持人切入六四話題,江的隨員在搶答說:"你問這個問題不公平,這不是發生在江主席任內的事情。"以中共官場規矩,下屬這樣搶答是殺頭的大罪。顯然是江澤民早知繞不開六四而事先設計出來的,他有意把自己和這一歷史血案之間劃出一個"模糊地帶"。
又到了胡溫時代,中共對六四的終極立場不變,但"反革命暴亂"的造句早就隱形了,換成"穩定"造句。溫家寶在回答《華盛頓郵報》的六四提問時,沉默八秒鐘,以曖昧的方式表明自己與前任略微不同的姿態,然後繞一個大圈子強調:中國需要穩定,如果中國再多五十年的穩定,就會如何如何。而官方更正式的六四說詞是"中國政府早有明確結論"。到了習近平這一朝,按外交部發言人洪磊的造句,連"明確"兩個字都刪除了,剩下的是"有關上世紀80年代的政治風波,中國政府早有結論" 。
雖然當局對六四包袱感到很不自在,在說詞上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但對於民眾的六四情結卻是進攻態勢,無論在忌日之前抓人還是忌日之後放人,傳遞出來的信息毫不含糊,就是不許談論、不許紀念,更不許翻案,更動用公共權力去清洗人民的集體記憶。
極權機器對人民靈與肉的全面奴役,必然的步驟首先是清洗記憶。如同喬治.奧威爾的《一九八四》,專制城堡裡最繁忙的,就是那個高牆背後晝夜燈火通明的"真理部",它開足馬力在流水線上生產"真理",改寫歷史,以及清除政治不正確的集體記憶,以謊言取代真實,用權力強暴歷史,這是所有專制主義殊途同歸的基點。它動用國家機器徹底壟斷話語和歷史解釋權。就如同《一九八四》這部書所寫:"誰控制了過去,就控制了現在;誰控制了現在,就控制了過去。"
八九風波就是一場大規模的人民抗議運動,當時北京百萬人民上街,他們都是異議人士。至今堅守六四集體記憶的人,他們也都是異議人士。當局宣稱"中國只有違法者,沒有所謂的異議人士"。一個沒有異議的國家是什麼國家?那就是魯迅所說的"無聲的中國",就是《一九八四》所寫的那個恐怖的專制城堡。(自由亞洲電台粵語部評論 https://www.rfa.org/cantonese/commentaries)
0:00 / 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