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書評:李劼的《梟雄與士林》

中國社科院一直予人一個複雜的形象,它既是學術研究的機構,但又是中共政權體制下,成為它意識形態的部門,肩負宣傳政策及方針,為黨服務的責任。觀乎其直接隸屬於國務院,屬中央部委級別的單位,其地位的超然性便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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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五千年文化歷史的中國,要數算當中的英雄豪傑,或學庫五車的文人雅士,我相信數目儼若晨星,數之不盡。

但是,若以中國近代史為界線,相信不少人腦袋裡立即浮現不少耳熟能詳的政治人物的名字或學者。今天,跟各位聽眾介紹的一本好書,就好似一本點將錄,為中國過去百年間的歷史間出現過的不少顯赫的政治人物或學者逐一點評。這本書名為《梟雄與士林》,作者李劼,出版商是晨鐘書局。

李劼,本名陸偉民,上海市人。曾在上海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執教,後因「八九民運」身陷囹圄。一九九零年代末,旅居美國。自一九八零年代以來,他已不斷在海內外媒體撰文發表意見,亦曾於中國、台灣及美國出版長篇小說及十部學術論著。

李的新書《梟雄與士林》更獲美國加州大學社會學系蘇陽教授推薦,他謂「書的貢獻在於闡釋對國家歷史話語的反叛和顛覆。李劼會讓人們反感其偏激,但又總是佩服其洞見…」

細閱《梟雄與士林》,不難認同蘇陽教授指李可能會予人有「偏激」的感受。全書分為兩部分,上半篇亦即是他所謂的梟雄,主要講及中國過去百年間的政治人物,如孫中山、袁世凱、汪精衛、蔣介石、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趙紫陽等等,不過,他不是覆述他們的歷史,而是重新評價。下半篇則重新講述眾多文人學者,當中包括王國維、陳寅恪、胡適、陳獨秀、魯迅、周作人、錢 穆、熊十力、徐志摩、錢鐘書等人。

作者開宗明義,撰寫此書時,是重新評價過去百年間的政治人物或文人,他在梟雄人物的出現裡,簡單劃分了兩個座標,第一個時期是洪秀全到孫中山,另一個則是孫中山到毛澤東。作者更謂,在這兩座標中看到,最詭異的是「改良被革命扭轉」。

李劼認為,中國有源遠流長的中央集權專制傳統,當中又存在一個與專制王朝相匹配的江湖造反傳統,另外,又有與之相應的孔儒話語體系,交織成一個封閉的思維空間,形成一種做奴才,或做流氓的文化心理。李劼在重新評價過去的政治人物中,我覺得最精彩的不是對毛澤東或鄧小平等人,而是明年便踏入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的重要靈魂人物,被後世華人稱為國父的孫中山。李劼的兀立獨群,識見精闢,發揮得淋漓盡致。

主張「民族、民權及民生」主義的孫中山,在李劼眼中是流氓一名。他謂,「孫中山,只要在政治角逐中能夠成為大總統,寧可奉送國土也在所不惜。」 李劼詳述孫中山當年跟袁世凱教量時,他洞悉,袁世凱精於權謀,但從來沒有暗中行刺的紀錄。相反,謔稱為孫大炮的孫文,骨子裡是非常喜歡耍弄陰暗手段,尤其擅長派人行刺,甚至暗殺如陶成章那樣的革命同仁和政治異見者。

孫文的革命與列寧主義的有類似之處,一個是暴力革命,另一個是打碎國家機器,建立一統天下的紅色江山。孫文將此表述為軍政、訓政和憲政的遞進過程。軍政便是暴力革命,訓政乃是國家機器的重建,憲政是通過中央集權的國家力量,實現革命的政治理想。至於那樣的理想到底是民主政治,還是一黨專制式的獨裁政治,李劼指,從後來蔣介石的獨裁兼到台灣後建立的小朝廷,他認為這已給讀者一個答案。

他又謂,孫文失學之途,並非機會不夠,而是心氣浮躁,缺乏十年寒窗的耐心,那個博士稱號之於孫文,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諷刺。孫文好高騖遠,卻又志大才疏。孫文革命的主要特色是狂想和熱情,所以,有了一次又一

次的起義暴動,幾乎每一次都要流血犧牲,而孫文又每次都毫髮無損,也計黃興知道個中奧妙,所以,在倉促的二次革命發動之際,讓孫文先走,自己留下來承擔風險。

不過,相比毛澤東的專政,李劼認為孫的憲政建立,畢竟是給民主政治開了一條門縫。

書中,李劼指,革命家的學歷根本不重要,革命領袖通常是因為書沒讀好而產生。

幾千年來,中國人在被愚昧化之餘,倒是有個根深蒂固的謀生觀念,學而優則仕。中國晚近歷史上先後三個最為響噹噹的造反者,都跟他們不能學而優有關。

從孫文革命到毛澤東坐天下,中國歷史以一種最陰狠、最暴虐的方式,回到秦始皇時代。蔣介石的獨裁,不過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過渡而已。

在李劼眼中,政治人物就是梟雄,對人類文化的發展、推進及創造都無甚貢獻,真正能讓人民能活出尊嚴,不是有多重要的權位,或是有多少的財富,又或興建了多少幢樓房,或是創造了多少先進的文明東西,而是純粹及單純的文化。

「當我們大興土木的時候,把我們很多的古蹟,一樣一樣消滅的時候,那是對文化犯罪,在破壞我們的尊嚴,在傷害我們的自尊心,因為我們的民族尊嚴是從那裡來,是從多少錢來嗎?有多少權力?也不是從衛星上天而來,是從文化上來的。」

因此,李劼希望透過這本書進行「文化救亡」。他謂,過去開放的只有物慾。

「改革開放越來越走向,開放慾望,開放物質,它不開放精神,它不開放思想,在這情況下,我感覺到中國文化沉淪了,所以,我提出了大化救亡。但是,沒有人呼應過。」

可是,該如何救亡?李劼說要尋找及重整中國的文化資源,那如何協助中國境內的學者如他般享有言論自由,他卻謂是官方政府的責任作出回答。

不過,他謂:「有時候學問不在書本裡,而是在於你的生命狀態,你的生命是怎樣生長,你的學問才有多少價值。」

學識重要或是尊重生命重要?就由各位聽眾自行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