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過去的星期天(十二月十三日),美國著名的政治哲學家安德遜(Benedict Anderson)與世長辭。出奇地,網上我看到有很多知識分子和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更提及到安德遜於1983年寫的一部著名作品《Imaged Communities》。《Imaged Communities》中文譯本叫《想像的共同體》。
這本書講的是,現在社會裡國族主義(nationalism)如何慢慢變成政治裡一個主要力量。安德遜的立場並不完全否定國族主義,事實剛剛相反。在六七十年代,安德遜在亞洲不同國家見證了反帝、反殖主義,而《想像的共同體》可說是一次反思。安德遜本人是其實馬克斯主義者,《想像的共同體》再版時,他在附註內亦都批評自己的學說非常歐洲中心主義,不過這些都無損他對國族主義的洞見。
先回到最基本的問題,國族主義是怎樣出現的呢?如果根據安德遜的看法,他認為國族的核心就是語言。印刷藝術和媒體藝術的興起,令歐洲不少國家擺脫了拉丁文的控制,發展出自己一套語言,從而變成每一個人的個人身分體驗,到最後變成國族主義。安德遜提出,「國」這概念其實是一個構想出來的概念,很多人其實根本沒有接觸過大多數其他國民,不過他們會覺得彼此之間會有一種聯繫。
另外安德遜提出,國族主義其實是一個非常現代的概念。在現代之前,其實人的本體身份意識主要並不是來自對國家的認同,而是來自對階級或宗族等等的身份認同。國族主義起源自啟蒙時代和革命年代,當神權和貴族統治被取代,當中出現的真空,就被國族主義所取代。
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國族主義其實是一個統治手段,無論是自由開明的國家或是極權專制的國度,不約而同都高舉國族的旗幟。明白到安達信的理論,就不難明白到為什麼中國共產黨經常將民族放在黨的意識形態之前。其實說到底,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其說是一個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的政權,倒不如說是一個由國族主義領導的集權政府。
作為一個香港人,我經常思考,究竟安德遜的理論有沒有例外呢?就像我這些成長於六、七、八十年代香港的人,有句說話是「香港是借來的空間、借來的時間」,根本不足以形成國族的情意結。但現在回頭一看,我們現在可能忽略了,自從七十年代興起粵語流行曲、粵語時代片等等這些流行產物之後,香港人潛移默化之間建立了某一種共同意識,就是這種想像的共同體形成了香港一個獨特意識。
事實上,香港過去這幾年,多了人談及民族論、香港城邦建國等等,其實都反映了這個想像的共同體是有切切實實的政治意味。假如安德遜是正確的話,這種政治力量不但具有生命力,亦是極難被取締。所以有理由相信,香港在可見的將來,政治會繼續圍繞本土議題,直至到香港人口結構出現重大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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