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一些事情的堅持會因應不同的因素而改變,有人會因為被稱讚而堅持﹔但是,也有人會因為逼迫而放棄。過去15年間,一直用攝影機及筆記錄社會實錄的攝影師杜斌,一直堅持用鏡頭為社會裏被忽視的生命體發聲,即使國保給他與家人找麻煩,甚至自己曾被關禁逾1個月,亦未有放棄自己的堅持。
去年7月,杜斌獲取保候審後,再密鑼緊鼓出版他的另一本著作。今集向各位聽眾介紹的,正是他本月出版的新作"冤鬼--地球中心帝國的上訪人"。是次作品乃一本攝影集,以照片紀錄了他過去15年間一直關注的上訪者實況。
事實上,一幀有力的照片,再配上簡單闡述,有時較一篇文字的陳述更加有力。在"冤鬼"的攝影集中,女性篇的上訪者中,有一名女士右臉顴骨上明顯留有一度寬而長的疤痕,原來這名已上訪數十次的女士,在上訪期間受盡欺凌,更被國保毆打致臉上留有毀容疤痕。但是,她沒有因此而畏懼嚇退停止追究責任。而男性篇中,則有一名手扶一雙柺杖哭泣著的男子,身上穿有自製白帽及白長袍,上面寫有一個很大的冤字。原來,這名教師上訪抗議,妻子被公安霸佔後,更打斷他的一雙腿,因而要為此討回公道,但是,他卻說:"我看不到中國合法的司法系統。"在一般的上訪者篇中,看見一幀河南開封府一個寺廟,當中有一個包青天審案的像,但是,這個像竟有人刻意前赴跪地扣頭呻冤。
杜斌: 哎呀!包青天呀!現在中國政府不管我的事情,你能不能顯靈幫我?中國政府都不管,你能不能幫我?其實,我當時拍的時候,我都想哭,該什麼說呢?
杜斌說,他在出版這本書時,重新翻閱過去15年間有關上訪者的照片,他感到很心酸,因為他除了藉鏡頭為這群社會裏的小人物發聲外,他覺得自己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幫到他們。不過,他又覺得很絶望。
杜斌: 我做這15年中,心情非常複雜,一個是絶望,因為15年中能達到公眾解決的,其實是沒有,有幾個也是因為驚動了上面的領導,施加壓力而解決的。
原本應該是法律的事,但最終卻變成以政治手段處理,因而令他感到非常絶望。15年間,他見盡不少往返家鄉及北京無數次的上訪者,但是,鮮有一起事件能夠妥善地解決。有一次,他終於忍耐不住,耗費了2 小時,跟其中1名上訪者對話,勸他們停止上訪,因為他覺得上訪是騙人的。北京信訪辦只會把事件推到省,省再推到市,市再推到鄉,鄉之後會推到村,就是把上訪者當作一個皮球不斷踢,令他覺得上訪是一條死路!未料,該名上訪者的回應,令他明白他只能閉咀,尊重別人的抉擇。
杜斌: 我們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再往前一步,就到懸崖,會掉去下。但是,我們哽不下這股氣,前面是懸崖,我們也要往前跳。
為何上訪是一條死路?杜斌解釋,有一名四川上訪者跟他轉述一名國家信訪局高級幹部解釋信訪辦成立的目的。
杜斌: 我們為什麼要設信訪辦?設置信訪辦就是要你們跑來跑去。他的意思就是說,這個信訪辦就是要你跑來跑去,讓你有一個出氣口,跑來跑去不就是讓你的信心降低嗎?降低了就慢慢絶望,以後不再上訪。
書中,有一幀照片更是揭出現時北京新火車站背後的故事。該幀照片有一座座豎立的墓碑,這些墓碑原來就在上訪村裏,墓碑上的名字都是上訪者,只不過,他們的申訴未取得官方的一個說法,就已經"客死異鄉"。但是,這些墓碑現已不翼而飛了,因為北京2008年奧運的舉行,所以,北京政府以修建一座火車站為名而夷平了整條上訪村,火車軌下因而壓著的,是一個又一個上訪者的屍骨。杜斌更記得有一名上訪者說出上訪者心中"勝利"的特別意思。
杜斌: 在北京不是被餓死、凍死,要麼就氣死。人死了,就勝利。我問為什麼是勝利?(他們說)人到死了,案件就了結了,就是說,死在北京,自然結案。肉體都死在北京,案件就自然了結。了結了就一了百了,政府也省了錢。但是,他家裏的人還在北京在上訪找正義。
15年的攝影,杜斌從照片中領悟到公權力對人的權利的侵犯,已超出了底線,是一種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羞辱。無奈,官方欺壓上訪者的情況,杜斌相信只會越來越惡化。
曾因出書而被拘押逾一個月的他,再度出版官方不喜歡的書本時,問他會否担心自己再被關押?
杜斌: 這個東西我覺得不用担心,因為我寫的都是真實的東西,真實的東西他怎能把我抓起來?我反映出來的,就是需要他(官方)去解決的。我只是提醒這樣的事情,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
除了要說出真相外,令杜斌持之以恆、堅持以鏡頭為社會裏一些小人物的生命歷程做紀錄,是因為他覺得這是一名攝影師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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