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流亡作家廖亦武的作品《證詞》一書,記錄他自己在1990至1994年間,在中國四年的牢獄經歷,在德國出版以後,使他成為德國最受歡迎的作家之一。德國書業聯合會及慕尼黑市文化委員會在上周公布,此書獲得今年度的德國紹爾兄妹奬,委員會指廖亦武是一名偉大的藝術家,也是一名勇敢的歷史記錄者。
廖亦武在美國西岸時間周六晚,出席洛衫磯視覺藝術家協會舉辦的書談會,他在會前接受本台專訪。他對於自己的作品獲奬感到很高興,他表示《證詞》一書能寫成,全靠自己有一雙好耳朵,因為在監獄的時候,獄中都是殺人犯、做盡壞事的各種人,他經常被迫聽他們的故事,也時常成為死刑犯最後的聽眾。
他說:“可能在他們生命當中就只有這麼一次申訴的機會,我當時就經常帶著自己的耳朵,你會不會說話不要緊,就只要聽他講,可能他們講一、兩個小時,甚至一天半天,可能好多東西都是廢話,沒有什麼價值,但我堅持的聽下去,因為我心裡同情他們,他們沒人講。我就在等待,等待他們生命當中的閃光點,我一等到就非常感動,覺得應該用非常好的文字把他們的人生寫出來。”
他出獄後,便把一共20多個死刑犯的故事及自己在獄中的情況記錄下來,又採訪了十多名六四經歷者抵擋坦克的故事,編寫成書。但是,這書卻使他要逃離中國流亡海外,因為大陸政府一直禁止他出版這書,亦迫他承諾不可在海外出版,否則會再次將他收監。他堅持在德國出版這書,但為確保人身安全,他被迫在今年七月偷渡到越南,然後轉到德國柏林。
他說:“如果我不走出來的話,國外的出版社他們擔憂我被抓進去,所以我必需走出來,我才能自己的出版,現在看見西方讀者非常歡迎這些作品。現在在中國我已看到不少我的作品,但是都是地下流傳,都在盜版市場上,買的人非常多,那些底層的民眾包括窮人他們非常喜歡,我寫的這種故事。”
廖亦武因為撰寫了有關89六四事件的長篇詩歌“大屠殺”而被判入獄4年。出獄後他仍堅持寫作,並由一名詩人變成一名記錄作者。他著作的 “中國底層訪談錄”一書,透過親身調查訪問,記錄一個又一個中國低下階層艱辛求存的真實故事,這書十年前在台灣出版,在08年,發行英文譯本後受到西方讀者矚目。廖亦武表示,自己並不是政治作家或政治犯,只是記錄別人故事的作家,寫這書的時候,自己就像置身這些故事當中,感同身受。
他說:“我的感受就傢我在寫我自己一樣,寫這書我就像他們當中的一員,就是在求生存,因為坐牢就是政治犯,過去我當詩人的場所,在文壇都已被拋棄了,拋棄到社會的最底層,寫他們就像有自己的影子在裡面。所以說我在寫一個地下的中國,這個中國跟中國政府希望西方人看到的中國不一樣,但這才是真實的中國,因為我自己就身在其中。對於一個作家來說,第一是真相,第二才是文學,是監獄把我從一個詩人改成一個歷史的監證者, 一個記錄工作者,而且監獄鍛鍊了我的志意力,我的志意力非常好。”
該書推出後,他與大陸當局的關係更加惡化,自始他多次被禁止出境出席海外的文藝活動,其後出版多本著作亦被大陸列為禁書。
出生於四川的廖亦武,最近在美國出版他另一本新書《上帝是紅色的》,此書講述雲南省一些少數民族地區的基督教徒,在共產黨早期執政時所受到的迫害。
他說:“《上帝是紅色的》,寫到西方傳教士到中國,也寫了大量的基督徒,他們被槍斃、被監禁的情況,這麼一段歷史,很多人不知道,還有海外的教會,在這書之前他們對這些歷史不太清楚,這本書它剛好填補了一種空白,別人通過看這本書,從信徒身上,從宣道者身上,作一個比較,他們會對信仰更加的堅定。”
他說激發起他寫《上帝是紅色的》,是在2005年的時候,認識了一位生於基督徒家庭的醫生,這位醫生與家人排除萬難,到雲南偏遠村落傳教,後來家人被當局槍斃,他們對信仰及追求自由的堅持深深打動了他,於是在這名醫生的引路下,廖亦武走訪了村落多個基督徒家庭,將他們的故事真實地記錄下來。
他說:“比如說有一個基督徒,他被槍斃時身上還藏著一本聖經,當時不准收屍,把他的屍體拋在水溝裡面,幾個月以後,家人在水溝把他的屍體撈起,但屍腐了,就檢他的骨頭,在骨頭之間發現聖經是用彝族文字寫的,還有羊毛栓扎著,那聖經還完好無缺,這種故事很多。後來我又自己跑了很多次,然後在這鄉村的山溝裡面前前後後走了好幾年的調查訪問,寫成了這麼一本書。”
為圓寫作夢,被迫遠離自己的國家,生活在另一個國度,廖亦武表示會懷念仍在家鄉的家人、會懷念朋友,但對於自己的國家,沒有一絲的掛念。
他說:“我的媽媽和親屬都還在那個地方,還有那些我訪問過的底層的人民,他們帶給我太多的東西,是因為他們把我變成一個另類的作家,是這麼一種懷念,至於這個國家,我是不想要這個國家。我不想念這個國家,這國家給十幾億人都帶來災難、苦難,讓這個國家變成史上最大的垃圾場,這國家有什麼好懷念呢?”
下月,廖亦武會回到德國領奬,然後到新西蘭及澳大利亞等國推廣自己的新書,之後再到台灣訪問。他表示即使現在離開了中國,仍會繼續寫作反映中國社會實況的書。
他說:“我都五十多歲了,我腦子裡存著很多的東西,我要進行連貫的寫作,不被人打擾,不突然被人抓起來,是真真真真地寫作,我要嘗試它然後實現它。”
至於今後的打算,他表示只是想到,他的書哪兒最暢銷,就留在那裡,目前他的書在德國賣得最多,就暫時留在德國,希望做一名真正擁有寫作自由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