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澳門】澳門“肥雞餐”法案受批 兩學者因言丟職
2014.09.04
澳門今年5月一場“離補法案”風暴,將漸漸邁向言論開放的社會,再次歸於沉寂。兩名較敢言的學者疑因言入罪失去教席,其中1人的親人更受牽連。澳門學術界認為,當局殺雞儆猴的手法得逞。(劉雲報道)
跟香港一水之隔、向來被外界揶揄為“順民社會”的澳門,政治氣候近年有顯著的改變。民間多了活躍的社運人士,學術界亦湧現尖銳的批評風氣,一時間令這個一向政治冷感的特區熱鬧起來。孰料,這股學術界的暖流,突然在今年6月起突然冷卻。7月時更進入嚴冬,2名敢言的學者相信因言入罪,失去教席。
較為華人認識的仇國平,2002年起在澳門大學任教,由於教授公共行政,十分關注社會議題,今年5月,他批評澳門政府未經社會諮詢及討論,企圖促使澳門立法會通過極具爭議性的“離補法案”。法案賦予特首及高官離職時,享有豐厚的退休保障兼免負刑責。經過民間及學術界的猛烈批評後,終令競逐連任成功的特首崔世安急急撤回法案。
但事件仍未完結,1個月後,學術界陸續出現懷疑秋後算帳的現象。仇國平突然接獲校方以紀律問題罰停薪停職24天,到7月,校方再進一步宣布不再續約。雖然,校長趙偉強調,仇國平被炒及紀律調查並不涉及政治言論,而是違反《教學人員專業操守指引》。趙對傳媒說,仇“政治不中立”兼要學生參加政治活動,從中打分。仇國平堅定地指,校方指控與事實不符,自指控出現以來,校方一直沒有證人支持校方的指控。
不過,仇國平承認曾建議學生參與觀察遊行,因為他在大學教授公共行政,舉凡社會出現的活動跟其教授的科目有關時,他都需要學生去體驗,這樣才能讓學生把理論與現實結合。他解釋,尤其是遊行活動因為這類活動有可能影響政府政策的制度。
仇國平 :總之跟我教的科目有關,他們(學生)有去到,然後寫一個反思報告交給我,當中有個人的批判思維反映出來,便會打分。
他說,學生是否去純是個人決定,交的報告,會按學生對事實的掌握程度、有否個人思考及文章結構的撰寫表現等來打分,跟學生平常交功課打分準則無異。他更強調,這樣的教學法,他過去一直沿用,校方從來沒有批評或阻撓,面對校方指他“政治不中立”,他說,校內從來沒有任何文件顯示老師要“政治中立”,授課時,亦一定會把不同的聲音向學生講述。相反,仇國平說,他手中卻有證據證明校方用“政治立場”來評估他的工作表現。縱使如此,校方仍一直認同其工作表現,2011年擢升為副教授,去年,更加薪。對校方突然送上“無情雞”的決定,仇國平相信是因言入罪。
仇國平:我相信是因為自己過去跟政治有關的言論或社會行動,開罪了一些有勢力的人士,然後他們向校方施壓。我有這方面的證據。
他解釋,政治上有勢力的人士,除政府外,在澳門大有人在。
仇國平:大學校方有人叫我低調,我也有白紙黑字證明,我過去欲安排一個有關新疆的學術座談會,這跟我的研究有關。但是,不獲批准,因為大學講‘題目敏感’。
校方並沒有解釋‘題目敏感’之意,但是,他相信是因為他欲探討新疆種族政策問題而招來校方落閘阻止。被辭退的決定,他亦相信不是因為他在“離補法案”中批評政府施政的粗疏,而是他過去公開評論社會施政有關。對澳門的學術界未能享有言論自由,仇國平未感奇怪,他指,澳門的學術界因沒有終身制的制度,因而言論自由有界限,有部份教授因批評澳門的政治而遭大學“溫馨提示”,要求他們調整言論,若再逾越便有可能喪失教職。
跟仇國平一樣,因超越警界線而喪失教席的還有澳門聖若瑟大學政治學系教授蘇鼎德(Éric Sautedé)。今年6月下旬,葡文傳媒“句號報”(Ponto Final)報導,蘇鼎德突接獲校方通知辭退其職務,校方的解釋是蘇鼎德的作風不合乎天主教教會的原則。校長薛沛德(Peter Stilwell)甚至說,教會其中一項原則是,不能參與在地的政治評論。消息傳出後,蘇鼎德一直保持沉默,7月離職時給學生及同事信函,除以“粗暴”形容被辭退的事件外,更披露了相信被炒的3個原因,除他曾批評獲得連任的行政長官崔世安缺乏魅力外,又邀請香港大學學者馮客到校介紹其新書,講述大陸五十年代“大飢荒”的調查,兼且向校方申請欲出席一個國際漢學研討會,發表他的一篇論文,但是,校方卻沒把他的申請交予管理澳門大專院院校的高教辦。
蘇鼎德:我知為何,因為他們覺得太過敏感,因為我發表的論文是過去一段時間研究澳門的政治包括選舉,在研究中我做了很多訪談。我見到澳門自1974年到今天2014年一樣,都是欠缺多黨政治。
蘇鼎德對校方向傳媒公開承認,自己被辭退是因為政治壓力而感奇怪,但是,校方卻沒進一步解釋。
蘇鼎德:我可以感受到政治壓力,不過,這些政治壓力是什麼呢?來自那裏?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不是指政府裏的高層,然而,我可想像有人想政府高層獻媚,這是我相信的。我想這是因為整體的社會氣氛,無人願意聽到就選舉議題有異議聲音。這些人其實反應過敏了。
一些人“反應”過敏,亦出現在特首崔世安競逐連任一事上,他指,有立法會議員針對民間進行的公投,竟要求引用“基本法”23條要求停止,之後更將事件扯到“往後會有人要求‘澳門獨立’之說“。對於種種壓力的出現,他說不排除有可能來自政府,但是,他沒有證據證明。相反,他卻肯定地說,被辭退的事跟澳門中聯辦無關係,澳門中聯辦過去雖一直有向學校查詢校內在進行什麼活動,但是,他覺得這是因為中聯辦有負責教育的部門,查詢故是正常的事,因為在好多海外的國家都是一樣。他更補充,中聯辦的人很“聰明”,不會說明要求什麼。
往澳門教學前,他一直都是研究亞洲區的政治議題,2007年往澳門教學後,他於2008年更就澳門”基本法”23條立法,成為首名澳門的大學老師召開圓桌會議討論,此外,在澳門大學7年間,除接受傳媒訪問外,亦給澳門的英文報章撰寫專欄,評論澳門的政治議題,校方一直沒有叫他停止,但是,他知道他的文章在校內被傳閱。
今年4月獲擢升的蘇鼎德,未料2個多月後,自己的飯碗不保,而同樣在澳門大學教學的太太亦受牽連,不獲續任系主任一職,變為一般的老師但又要兼做碩士課程的統籌員。
蘇鼎德:這某程度上是懲罰,因為她是我的上司,她容許一些事發生或安排一些討論會的出現。
面對2名大學老師被突然辭退,曾在澳門理工大學教授社會工作的副教授蘇文欣坦言,做法非常罕有。現已退休的蘇文欣說,當年他在校教書時,一樣會叫學生參與社會,因為人在社會裏生活就是在參與着,即使社會出現遊行,他也會叫學生去看,因為從事社會工作的,不能視而不見。
蘇文欣:我在堂上不會講不建議學生去,基本上,我都建議同學參與,即去旁觀或你有你自己的政治立場,這也不重要。我不會干預,但是,我會好清楚跟同學講,你去看,去認識。我覺得這是應該的。
他說,校方從來沒有阻止他,而理工大會雖有教學守則,但當中沒有寫明老師不准參與政治活動及要保持政治中立。他對老師要保持政治中立之說,覺得難以認同。
蘇文欣:我不太認同,每名老師有自己的政治立場。只要他不是強迫學生去信他的政治思想,哲學思想。
他強調,老師都是受過教育的人,課堂上,一定把正負两方的論點陳述,不可以把自己個人的價值觀加諸學生身上。對於是次有2名老師被大學辭退,他說罕有。
蘇文欣:這(解僱老師)是少的。看校方的說法就指是因為專業守則,而不是政治立場,不是因為(老師)講的言論。但是,我們在外圍看,這是很難沒有關係,感覺上一定有關係,因為(他們的說話)比較出位,所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呢?
他指,有大學以專業守則作為藉口,內容較為空泛,再者,問題是否涉及專業守則亦是一個具爭議的論點。不過,他仍禁不住說出,
蘇文欣:可以說,說話明顯地較尖銳一點,批判性強的,我們會感覺到受到僱主的干預。
蘇文欣說,澳門的大學各有自己的一套,所以,有老師說話尖銳點就可能被撤職,也有老師有批判性的言論,教席沒受影響。可是,他承認澳門的學術界表達意見,大多是較溫和及支持政府的,批評的聲音較少,尖銳的批評就更加少,這跟澳門的文化較為重視維穩有關。
蘇文欣:社區的接受性不太強,倘(批評)比較尖銳,社區強調和諧一點。因此,批評聲音便引起社區人士回響較大,因而引起社區人士關注,尤其是涉及一些專利時,很明顯會觸碰到一些人的利益,因而引致一些同事會感到受迫害。
仇國平認為,把敢言的學者辭退,是希望透過打擊意見領袖來製造寒蟬效應,同時令市民對這些批評的聲音聽得少,最終,會影響人的批判思維能力。而蘇文欣亦認同校方的舉措,是有製造寒蟬效應的動機,但是,他仍較樂觀。
蘇文欣:某程度會的。殺一儆百永遠都是最好用的,但是,始終我們從事教育的人越來越多年青人,或參與社會的整體行為越來越普遍及容易時,我會看到聲音更加多。
蘇文欣認為,2名學者因言被炒的事,除反映學術界言論自由的問題外,更彰顯出澳門的大學制度有必要改革的需要,否則,澳門政府揚言要把澳門大學打造成世界一流大學的地方,難以落實,不過,2名學者的遭遇更肯定是澳門政府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