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民主之路(三) 社会运动的狂飙年代

2020.01.21

台湾民主之路 (三): 社会运动的狂飙年代

1980年代,台湾人民冲破威权的压制,发出怒吼。党外运动带头突破禁忌,各路人马聚集,分头并进,汇成壮阔的社运大军,对各种社会议题提出诉求。

戒严时期 工运团体踩红线抗争

台湾工运人士简锡堦说:“走群众路线就要有社会运动,所以1984年,我们成立‘劳工法律支援’,我们用教育劳工懂得法律、争取权利开始。”

简锡堦是劳工运动的活跃老将,在台湾尚未解除戒严时,就踩着红线成立组织,发起社会运动,率领劳工向雇主争取加班费。

简锡堦说:“突破戒严的体制,戒严连组织都不行,但我们要先突破,我们是靠政治在后面。党外(运动)也是突破、也是违法,踩红线嘛,工运也是一样,都是在踩红线。你说不行,我要做啊!”

戒严噤声的年代,另外有一群勇敢的女性打破沉默,1982年创办台湾第一个女性主义杂志社“妇女新知杂志社”,争取女性权益、推动性别平等。

从1980年代就投入妇女运动的民进党立委尤美女说:“如果要讲妇女运动的话,就是要从吕秀莲她在1971年写了一篇妇女在法律上的地位开始。那时还是在戒严时期,在戒严时期,人民是没有基本人权的。没有集会结社自由,没有言论的自由。所以在那个年代,我们只能问你能够为国家做什么,不能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所以每个人只能讲义务,不能够讲权利。”

连基本人权都不受尊重的年代,这群前卫的女性关注女性参政、妇女财产权益,首度提出“性骚扰”议题,进行问卷调查,举办座谈会。在当时保守的社会如同引爆炸弹,引起极大关注。

尤美女说:“在当时整个戒严时期整个社会,性骚扰大家只看到那个‘性’字,
整个社会就很兴奋,那时候问卷调查是刚起的一个非常时麾的东西,我们就利用妇女节报导出来,把问卷结果报导出来。有高达84%的女性,一辈子她都有经历过被性骚扰的经验,这是一个很耸动的消息。”

“绿色小组”用影像纪录抗争

活跃的党外政治运动推动着各种社会运动。1986年民进党成立,几位摄影师成立“绿色小组”,用影像纪录街头运动,他们是抗争者,也是报道者。

绿色小组成员李三冲说:“那一年民进党成立之后它要投入选举,我们都认为这是一场很重要的选举,我们都很期待这场选举,很支持刚成立的反对党,我们也想用摄影机为这场选举留下影像纪录。”

不过当时媒体被政府控制,抗争的信息无法传播给大众,绿色小组试图突破新闻封锁。1986年被国民党列为黑名单的民进党大老许信良计划从美国返台闯关入境,民进党发动群众接机,和镇暴警察发生冲突,他们全程纪录。

李三冲说:“镇暴部队、水炮车冲啊! (群众)被打催泪瓦斯,群众被镇压之后,群众丢了石头,镇暴部队也丢石头,后来就丢了很多石头,但是那天电视的报导完全就是,你看到就完全就是群众在丢石头的画面。它一再重覆播这样的画面,然后说去接机的民众是暴民。”

那个年代,抗争者多被政府控制的媒体称为“暴徒”,绿色小组试图还原抗争过程,澄清政府对社运的抹黑。他们将拍摄的影像制作成录像带,在抗议场合播放、并且贩卖,和当时被禁的党外杂志一样,随时会被查缉没收。他们在四年的时间拍摄了一千五百支录像带,共三千个钟头。

李三冲说:“有强抗争的事情,我们马上做新闻短片、新闻快报,那时抗争很多,演讲会,它也会去夜市,那时演讲都是人山人海,外面的摊贩人很多,卖吃的卖喝的,卖书卖什么都有,甚至有卖玩具的,卖民主猪脚, 民主烤香肠,当时的演讲会场非常热闹,演讲会场动辄三五千人、上万人。”

1987年解除戒严 社会运动风起云涌

1987年蒋经国宣布解除长达38年的戒严令,各种社会自力救济行动风起云涌,甚至成为一种模式,各团体相互学习激励,环保、妇运、学运、原住民、老兵、士农工商,纷纷走上街头。

在 《百年追求》一书当中写道,1987那一年台湾大大小小的群众事件有一千六百件之多,从七月十五日解除戒严起到十二月底,平均每天有六次以上的抗争事件,使用警力高达十六万两千多人次。狂飙的年代,许多民众不是在街头抗争,就是准备上街头抗争。

1988年台湾在美国压力下,决定扩大开放美国农产品进口,以平衡台美间巨额逆差,引发农民抗议,有农民把农用机械车开上街头加入抗议游行队伍,并且用货车载运大白菜分送给民众,抗议菜价太低。

李三冲说:“台湾农民长期就比较不受照顾,农产品价格长期偏低,像稻子。到1988年时农民也没有保险,农民如果生了大病的话,卖田、甚至卖小孩是很常见的事。台湾农民长期比较不受政府照顾,都比较重工业。
那一年的农民抗争一场接一场,一场接一场,每一场都相当激烈。”

5月20号台湾中南部农民再度集结北上抗议,爆发解严之后台湾最严重的街头流血冲突。

李三冲说:“这是半夜在城中分局前面驱散学生的时候,警察从学生身上踩过去。那天打得很惨,打得非常惨,打得头破血流。警察(把民众)当作敌人拼命打,学生坐在第一线,坐在地上,大家手勾着手不走,他就打!”

李三冲也因为被水炮车冲了三次,不仅受伤,眼镜和摄像机都损坏,之后就取了外号叫“三冲”。当年已有不少学生加入各种社会运动。学生对改革的呼声从争取校园民主,升级到争取政治民主,发展成野百合学运。

1990年野百合学运 加速台湾民主化

野百合学运总指挥范云说:“野百合学生运动的诉求主要就是国会要全面改选,因为当时的国会是蒋介石从中国大陆带来的,他们认为有一天要光复大陆,不能改选,只有很小一部分是台湾改选,所以基本上没有真正民主。我们就决定走上街头去抗议,最多的时候有六千个学生,旁边民众上万人。”

学生提出“解散国民大会”,“废除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召开国是会议”,以及“政经改革时间表”等四大诉求。那是1990年,大陆在89年才刚发生天安门镇压学生事件,台湾野百合学生的诉求获得重视,时任总统的李登辉同时面对着台湾内部呼吁改革的声浪,借力使力,承诺了学生的诉求。

范云说:“李登辉承诺之后我们也遇到一个两难,你要不要相信这个威权继承的领导者的改革? 有满多学生觉得应该要继续静坐坐下去,也有一群学生觉得如果李登辉承诺了,我们不走的话,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我们
变得是动乱的来源。我们辩论了很久,大概讨论了七八个小时。后来我们的方式就是每一个学校带回去讨论,一个学校投一张票,学生最后以民主的方式决定结束静坐抗议。”

不久之后李登辉召开国是会议,随后于1991年废除《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并结束“万年国会”的运作,台湾民主化迈入全新的阶段。

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王业立说:“李登辉答应国会全面改选,后来李登辉也信守承诺,最后终于使得资深的国大跟立委任期在1990年结束,1991年的时候,当时所谓的二届国大全面改选象征着台湾的全面普选,所有的民意代表全部都是由台湾地区的人来选举产生的重大政治意义。”

公民社会崛起 结出民主果实

野百合学运对台湾民主化起到加速的关键作用,各种社会运动持续相互激荡。

劳工团体为健保修法发动抗争,争取周休二日,推动税制改革,推动替代役立法。环保团体在台湾成为亚洲四小龙的经济腾飞时期,发动一场又一场的反工业污染抗争。努力唤醒全面拼经济而被经济成长麻醉的台湾社会。

妇女团体则推动“性别工作平等法”,推动妇女参政,修改民法,针对性骚扰、性侵害和家庭暴力等议题促成立法。并且联合原住民、人权和教会团体发动救援雏妓运动,在华西街大游行抗议买卖人口,通过多年努力,促使政府在1995年通过“儿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条例”。

尤美女说:“很多进步的法案就像现在的国家人权委员会,其实也是民间司改会奋斗了二十年提出来的,或是我们最近通过的羁押法和监狱行刑法的修改,台湾的立法几乎都是bottom up(由下而上),这是我们台湾最大特色,民间生命力旺盛。”

台湾公民社会崛起,为社会不同层面进步立法打下基础。众声喧哗,纷乱吵杂的社会运动结出盈盈累累的民主果实。

撰稿人 陈美华 责编 许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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