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两岸的距离是一张选票，对落脚在台湾的大陆配偶来说，民主不只是一张选票，更是一种生活。
“台湾乡下舒服多了，跟中国的乡下差不多，但是这边的人显然每个人，人与人之间有更多的信任。”来自湖南的周曙光缓缓说，他来到台湾8年多，目前和老婆定居在花莲乡间，口吻带着些许湖南腔。
街坊婆婆看着周曙光从异乡人落地生根为热血公民，竖起拇指跟他说：“你出来选里长，我一定投给你！”
来自河北张家口的史雪燕嫁来台湾20年，2018年代表国民党参选南投县议员，“那没想到，我先生很支持我，你有兴趣就选啊！”史雪燕提起婆家的全力相挺。不过，当她告诉娘家这件事，“我爸爸就在电话里跟我讲说，可以吗？他怀疑，不是对我不肯定，他怀疑是说，你今天只是一个大陆嫁过来的。”
我的爱情与自由同行
史雪燕和周曙光不约而同爱上台湾人，两段爱情故事，一路与自由同行。
“年轻时，我很想要去外面闯一闯，想要从张家口飞到北京去，努力看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在这个城市生活，后来有机会认识到我先生。”史雪燕回想起两人在北京相识，“他曾经有一段婚姻，前面有4个小孩，我妈妈是坚持反对到底。”当年她对台湾一无所知，跟着爱情的步伐，走向全新的人生。
周曙光的人生同样不安分，当年他打破禁区在个人网站报导维权事件，被封为“公民记者”；他透过网络认识了台湾女孩，2011年两人在中国结婚。“办完公证登记之后，我发现，我的护照和香港通行证被中国政府偷偷注销了。”周曙光当下决定跟着另一半移居台湾。
我的第一张总统选票
2018年夏天，周曙光取得台湾身分证，他掩不住兴奋说，“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我终于可以比我的中国朋友们先一步有投票权了，因为你知道作为中国公民的话，通常是没有投票权的。”
2020年台湾总统大选，周曙光投下人生第一张总统选票，他积极投入选前活动。这日，天空刚露出鱼肚白，他赶搭首班车到花莲市区，“我现在去蔡英文、萧美琴联合总部成立大会，今天来到这边是要给立委萧美琴的竞选团队做帮手。”
“这就是参与！”周曙光吸了口气、用力吹加油棒，紧接着走进场中分送民众，“要不要加油棒？加油棒、加油棒。自己来，来，拿两个可以敲。”总统候选人蔡英文现身造势会场，群众热情挥动旗帜、加油棒，鼓噪呐喊“小英、小英、小英，当选、当选、当选！”
周曙光聊起自己的初体验，“这是我第一次在台湾参加总统大选造势的场合，这边人民和领导人的距离很近，我可以找萧美琴聊我想聊的，然后也可以跟总统握手，我觉得这就是民主社会的特点。”
“他很积极，努力地也来关心、也投入台湾。”萧美琴对周曙光的民主参与给予肯定，周曙光忍不住说，“我也觉得中国民主了，台湾才安全。”
周曙光既是志愿者，也是观察者。他穿梭在沸腾的人群中，手持像相机、纪录总统大选，“我透过扫街观察、造势观察和志愿者的管理，了解民主社会中如何去做一场运动。民主不是一个永久不变，一步到位的事情，而是逐步完善的一个过程，所以我在台湾学到民主是这样一个观点。”
史雪燕同样热情参与台湾大选，“这个总统大选很刺激，我去做韩国瑜全国新住民后援会总会长。”她从北到南、跑遍造势场子，“台湾的这种民主，讲到某些政治人物，这个人是怎样又怎样，会带出来很直接的表达方式，这个是我在台湾看到台湾的人最可爱的地方，也是最自由的地方，像大陆有些东西很敏感不会去讲。”
从台湾媳妇转向政治素人
史雪燕和南投乡亲打成一片，学会一口道地台语，当她从家庭走入社会，也意外踏上政治素人这条路。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是我们的人。”市场大婶阿珠姐看到迎面走来的史雪燕，给了她温暖的大拥抱，“做台湾媳妇已经20年了。”史雪燕立刻用台语接话，两个人在绵绵细雨天唱和一曲台湾古调《蝶恋花》。
一股暖意涌上史雪燕的心头，“结婚后，15年的生活没有工作过，都在家庭照顾小孩。”她悠悠打开话匣子，“后来2014年，我鼓起勇气走出家庭，走入社会，去参与一些社团活动，我先生也给我鼓励说，你就多去参与一些公共事务。我在成立这个台湾外籍配偶福利发展协会之后，在南投服务了非常多个案，这个时候就萌发了我想要去参与这些选举的念头。”
2018年台湾县市长和议员选举，史雪燕代表国民党披上战袍，投身竞争激烈的南投县选区，她勤走菜市场拜票，“在拜票的过程那种感受是最深的，看所有的乡亲、所有的老百姓，要不要给想做事的人机会，因为每张选票在每一个老百姓的手上。我想这个是一个民主在进步的过程。”
选举开票那天，史雪燕忘不了这一晚，“我爸爸妈妈坐在我服务处那里，看到我没有当选，我爸爸在那里掉眼泪。我妈会觉得说，这个台湾的选举太热闹了，原来选举是这样选的，在大陆生活一辈子没有看过。”
“当我亲身经历了这场选举，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堂民主历练的课程。”史雪燕感动说，“在台湾，陆配家庭有38万，大家都可以参与，就像我一样我没有任何背景，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有心想要服务，我就可以去参与。”
从台湾女婿转向公民参与
“民主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公民的参与。”周曙光深入社会运动的第一现场，“我参加过三一八的这个学生运动，去他们立法院里面还睡了好几个晚上，然后零距离接触。”
“我就也找了块板子，写了沦陷区人民。”周曙光拿出当时亲手做的抗议纸板，“我们大陆的异议人士通常在调侃，大陆相对于台湾来说，台湾是自由地区，大陆是沦陷区，我不会写繁体字，我就说，自由、民主是普世价值。”
当周曙光看到台湾士林王家的拆迁案，抗争者举布条高喊“我没有家，没有家，我们没有家！”，让他想起过去在中国纪录重庆最牛钉子户事件，他感触良多说，“在中国的话公民社会几乎没有，习近平上台后，以前公民社会仅有的一点抗争空间也被压缩了。”
“士林王家那个拆迁案，民间团体都挺身而出去帮他们维权，政府不是可以胡作非为的，民间是有力量去批评它、去制衡它，政府也有机会去听取民间的看法。”周曙光坐电脑前浏览自己的维权纪录，“因为我在墙里生活过很多年，我知道很多搜索结果是不会出来的。”
民主是一种生活
看在周曙光的眼里，民主不只是一场选举、一次抗争，民主是在生活大小事的细节之中。
周曙光走进大门敞开的户政事务所，工作人员亲切招呼，洽公的对话有如左邻右舍闲话家常似。“你要办户籍誊本，那使用目的是？”工作人员笑容满面问，“嗯，收藏！”他半开玩笑脱口说，“那我帮你打自行保存。”工作人员迅速完成他的申请案件。
“这边的办事人员都很亲切，他们有问必答，非常耐心地帮你处理事情，所以我觉得他们真的是公仆。”周曙光说，“台湾每个乡都有自己旗子或者是logo，但是在中国，除了香港和澳门有自己的旗子外，其他任何省、市、县都没有自己的logo，你知道为什么吗？你把自己搞出一个组织来，一个文化符号来，一个群体来，他们是不允许的，他们要求你服从国家的意志就好。”
“阿姨什么都不信，什么党都不信，阿姨信自己。”邻居彭阿姨用直爽语气跟周曙光说，“他像我儿子一样！”
“这个阿姨对我最好了！”周曙光在花莲乡间找回久违的温情和自由生活，“在中国养狗有限制之外，有时候狗会被人家偷走，会被人家煮了吃了，所以连狗在台湾都有狗权。”
“对啊，民主在生活当中，生活中就可以看到民主，我这个大家庭其实我的生活、我的家庭，就是一个台湾社会的缩影。”史雪燕也从生活中找到民主的意涵。
“公共领域的话，我们谈民主，私人领域的话，我们谈的是自由。”周曙光给了民主自由这样的诠释，“所以我现在享受着民主自由。”
采访：麦小田、李宗瑞 责编：许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