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何清漣:中美"戰略溝通"表明對華外交重回基辛格路線
8月27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開始其三天的訪華行程。因爲拜登政府現在是"跛腳鴨",世界也清楚這種"戰略溝通"不過是重回"基辛格式接觸",不會有什麼成果。但沙利文在訪華之前對英國《金融時報》透露的那些"關於中美之間幕後祕密通道的故事"頗受關注。由此帶出來的問題是:拜登政府任期屆滿,美國未來的對華政策將會如何?中國政府爲避免被指責干涉美國大選,並不明確表態。有的美媒稱中國學界與民間看好哈里斯,更多美媒稱中國人看法不一致。
拜登時期對華政策的主要推手:沙利文與坎貝爾
沙利文在訪華之前主動向《金融時報》“爆料”,講述了自己在維也納、馬耳他和曼谷和王毅建立中美關係“祕密渠道”的祕辛,聲稱自己2023年初在中美關係經歷了佩洛西訪臺、芯片制裁和氣球危機之後,成功挽救了中美關係,避免進入死亡循環,並把自己對中美關係的貢獻與1989年布什總統的國安顧問斯考克羅夫特訪華相提並論。簡言之,這場開始於2023年5月的中美維也納祕密會議,是今後中美兩國在世界各地多次祕密會議的開端,後被稱爲中美高層之間的“戰略通道”,該通道就像一個減震器,在管理兩個大國“競爭關係”方面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參與的官員們認爲有助於降低兩國誤判的風險。
在外交事務中,個人風格對外交產生一定的作用,這點勿庸置疑。但是這條中美“戰略通道”的兩端人物,無論是沙利文還是王毅,其實都只是較有彈性地在執行本國最高領導人的意圖。
談到沙利文,就得提到庫爾特·坎貝爾(Kurt M. Campbell)。拜登上任伊始,就任命奧巴馬政府的資深亞洲問題專家坎貝爾擔任新設的要職“印太事務協調員”(Indo-Pacific coordinator),直接向沙利文匯報工作,並獲得廣泛授權以整合“各個政府機構”的對華政策。坎貝爾是前五角大樓官員,後來晉升爲希拉里·克林頓時期在國務院負責亞洲事務的美國最高外交官,是華盛頓外交政策機構的支柱人物,在亞洲和國會山擁有非常龐大的關係網絡。
拜登政府延續了特朗普時期的對華政策
坎貝爾是一位對華鷹派人士,被廣泛認爲是奧巴馬政府2012年“重返亞洲”戰略的制定者。該戰略的要點是:加強美國在亞洲其他地區的軍事資源和外交關係,與中國打交道時採取更具對抗性的方式。坎貝爾在2016年出版的《重返亞太:美國亞洲理政的未來》(The Pivot: The Future of American Statecraft in Asia),以及後來發表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的一系列文章中詳細闡述了這一戰略。在2018年與伊利·拉特納(Ely Ratner)合著的一篇文章中,坎貝爾基本贊同特朗普政府的看法,認爲美國長達40年的對華接觸政策已宣告失敗。這篇文章作如下總結:“美國再一次高估了自己影響中國發展軌跡的能力, ……各個辯論方都犯了錯誤:自由貿易者和金融家預測中國將不可避免地逐漸開放,整合主義者認爲中國的雄心將在與國際社會加強互動的過程中被削弱,鷹派人士相信美國的永久霸主地位會減弱中國的實力。但無論胡蘿蔔,還是大棒,都沒能像預測的那樣改變中國。”
坎貝爾就任後明確表示,美國政策的目標應該是弄清楚如何與中國共存,而不是如何改變它。這也是布林肯及沙利文等負責外交的高官多次表示美國不以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爲目標的由來。
拜登任總統以來,在對待西方盟國的態度上與特朗普有很大差別,特朗普主張美國優先,力主美國應避免在同盟和國際組織上浪費資源,將重點放在與中國的“零和博弈”上。拜登則一一恢復特朗普切斷的國際組織資金供應鏈,但在對華戰略方面,基本奉行大國競爭這一方略,在關鍵領域中扼制中國,比如反對中國偷盜美國知識產權與取得美國高新技術,將此闡述爲“小院高牆”,但在經濟方面不排斥合作。
特朗普政府重視安全議題,其政策體現出較強的現實主義色彩和進攻性,強調“外部威脅”是特朗普加強對盟友領導力的手段。但這一偏好限制了外交靈活性,使美國在所有領域強調大國對抗,進而限制美國戰略轉型。拜登基本繼承了特朗普的對華政策,但使用“戰略模糊”爲對華外交留了餘地。這次沙利文訪華明確告訴中方:若哈里斯勝選將負責任地管理美中關係,實際上就是預告哈里斯將延續對華外交的“戰略模糊”,不會象特朗普那樣具有進攻性。
中國非常反對美方“新冷戰”的提法,甚至也不接受“競爭”這種說法,但同意兩國建立“戰略通道”管控風險。這其實就是當初基辛格訪華後建立的對華外交模式:國際大事上雙方互相知會,管控風險。
特朗普2024競選的中國主張
就算是民主黨的支持者,現在也承認選情膠着。面對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宮的可能性,外界關注他與副手萬斯(JD Vance)一旦入主白宮,將如何調整對中國和臺灣的政策。
特朗普今年初曾明確表示會對華開徵60%甚至更多的關稅,他若重返白宮,將考慮對中國進口商品徵收60%甚至更高的關稅。在他的上一個任期,美國曾對價值數千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徵關稅。最近,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萬斯緊隨特朗普的對華強硬立場,在演講中說:“我們將共同保護美國工人的工資,阻止中共在美國公民的背上建立他們的中產階級”,他只提到應對中國商品廣泛徵收關稅,不僅僅是太陽能電池板和電動汽車,但未提具體稅率。
美國應否保衛臺灣?特朗普在接受《彭博商業週刊》專訪時被問到若當選總統會否保衛臺灣,他回應說:“臺灣應該向我們支付保護費。你知道,我們和保險公司沒有什麼區別。”這句“收保護費”論,引發臺灣朝野極度不滿。
可以預測,特朗普重新入主白宮,只不過將第一任期時的對華政策延續,取消拜登的“戰略模糊”。
哈里斯-沃爾茲對中國態度模糊
哈里斯至今未發表過對中國的系統看法,她在接受民主黨提名時表示,將確保“在21世紀的競爭中獲勝的是美國,而不是中國。” 她在芝加哥DNC大會演講中只謹慎地提到了對美國全球領導地位的信心,對拜登在任內推動外交對話,試圖影響中國領導人並緩解緊張局勢避而不談。美媒多認爲她可能也會採取類似的策略。
但她明確反對特朗普向中國商品徵收60%關稅的說法。8月16日,哈里斯在北卡羅來納州一場競選集會上說,特朗普提議徵收的進口關稅相當於對美國從別國進口的日常用品徵收“特朗普稅”,將加重美國人生活負擔,“摧毀美國人”。
現在已經成爲民主黨副總統候選人的明尼蘇達州州長蒂姆·沃爾茲與中國有着深厚的淵源,這淵源比較複雜,反對者找出不少他讚揚中國的話語,辯護者則羅列了他批評中國的言論清單,比如《紐約時報》在8月12日的文章《沃爾茲,“中國人民的老朋友”還是對華鷹派?》讚揚備至。考慮到副總統的權限,他的態度在美國對華政策上影響不是特別重要。
特朗普與哈里斯兩人當中,最後誰入主白宮對美國國運的影響至關重要。但在美國對華外交上,無論是誰當總統,美國都得繼續對華外交的“全面競爭戰略”。這不是他們的個人願望,因爲俄烏戰爭以來,國際社會已從美國獨大的單極世界成爲美、中、俄多極,區別只是這兩位對推進“全面競爭”的策略有高下之分,特朗普會更強硬,選擇零和博弈;哈里斯必會強調非零和博弈(雙贏)。而沙利文創建的“戰略通道”表明,中美之間維繫半個多世紀的“接觸、合作、影響、改變”,從克林頓總統創建並由此後兩任總統繼續的“影響、改變”已經廢止,剩下的就是基辛格式的接觸及有限合作了。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