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唯色: 平措汪傑先生談昌都戰役後的阿沛·阿旺晉美(五)

2021.07.27
評論 | 唯色: 平措汪傑先生談昌都戰役後的阿沛·阿旺晉美(五) 毛澤東與阿沛·阿旺晉美。
(Public Domain)

“阿沛是個頭腦很清楚的人,心裏知道多說也沒用,也就不說了。他爲求自保,一生小心謹慎。他的祕書崔科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比他更願意合作,也做了不少事情。”平汪先生補充道。

崔科·頓珠次仁,因屬於“和平解放西藏地區有功的人員”,1950年代被西藏軍區授予大校軍銜,並任拉薩市市長、自治區人民委員會副主席等官職,然而在文革中被鬥得很慘,遊鬥時高帽上寫着:“徹底打倒牛鬼蛇神、米艾崔科•頓珠次仁”(“米艾”是藏語,意爲壞人),後來鬱鬱而終。


在文革中被批鬥的崔科·頓珠次仁。(澤仁多吉拍攝)
在文革中被批鬥的崔科·頓珠次仁。(澤仁多吉拍攝)

1956年達賴喇嘛和班禪喇嘛去印度參加佛祖誕辰2500年紀念法會,阿沛·阿旺晉美也隨之同行,但提前回來了,理由是妻子要生孩子。平汪先生說,其實不是這個原因,而是阿沛知道了年輕的達賴喇嘛打算留在印度,以及在印度的藏人貴族有建立流亡政府的想法。“所以他一回到拉薩,就立即找譚政委(譚冠三)和我談話,在彙報了印度方面的情況之後,表達了兩個願望,一個是他想要加入中國共產黨,第二個是如果形勢一旦發生變化,中共撤離西藏,希望把他和他的家人帶走。譚政委沒有馬上表示同意,而是說要把阿沛的意見向上面反映。”

“至於阿沛後來有沒有入黨,何時入黨,這都不明確。我是1958年離開拉薩,1960年被關進秦城,所以我不知道這些具體經過,但我分析,阿沛可能是在班禪大師被批鬥[1]之後入的黨,那可能是1964年或者1965年吧。1978年我出獄,之後獲得平反,恢復工作,阿沛兼任國家民委主任,我是副主任,李貴是書記兼統戰部副部長,開黨小組會議等,阿沛從來沒有參加過,但他可以看黨內傳送的文件。”


右二爲拉烏達熱·土丹旦達。(翻拍戈爾茨坦著作《西藏現代史: 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1951-1955 第二卷》)
右二爲拉烏達熱·土丹旦達。(翻拍戈爾茨坦著作《西藏現代史: 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1951-1955 第二卷》)

平汪先生說:“簽訂‘十七條協議’時,5人裏面的那個大鬍子,叫土丹旦達,據說他也是祕密入黨的貴族。”檢索網絡可知,這位過去的僧官拉烏達熱·土丹旦達,文革後不但是自治區政協副主席,還兼任自治區宗教事務局局長,這可是一個重要職務。

文革來臨時,阿沛·阿旺晉美爲西藏自治區主席,雖然險遭紅衛兵和革命羣衆揪鬥,但得到中央的特別保護,專門派飛機將他及全家接到北京。他可能是舊西藏政府中唯一一個獲得如此豁免權的貴族官員。他及家人在北京生活了很長時間。


1980年代的合影。(翻拍畫冊《十世班禪》)
1980年代的合影。(翻拍畫冊《十世班禪》)

一位在他去世[2]前見過他的年輕藏人這樣寫:

“阿沛住進醫院是2007年,之後就一直基本昏迷不醒,時而醒來也基本很難正常的說話和思維。……實際上,他就在靠着罩住整個臉龐的呼吸罩提供氧氣來維持着生命。……如果我沒有機會看到只剩下一口氣的行將就木的阿沛,或許我對他的認識永遠只會像以前的我以及絕大部分的人們一樣,停留在對其臉譜化的認識。當我看到一個老人,瘦弱、枯萎、沉睡不醒,就像一塊腐肉扔在一個牀上一樣的時候,我很難想象那就是電視、電影、書籍裏面出現的一個充滿爭議的歷史人物。每次來看他,他都是這樣在躺着,靠着那個罩滿臉的呼吸器。我看到的他,只有呼吸,只有唯剩下呼吸的萎縮了的肉體,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和他沒有了關係,甚至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就一直這麼靜靜的躺着。在那個時刻,我少了一些簡單的定性批判,少了一些對歷史的糾結,多了一些對人生的感慨。當然,評判一個人在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時,並不能和其個人的境遇的同情相摻雜。但時代的歷史和個人的境遇之間也沒有辦法完全的分開對待。民族的歷史,時代的命運,個人的一生,到了最後,都是一種對生命的認知和實踐,都是無常、輪迴和“業”的顯現。……中國最大的官方涉藏網站‘中國西藏信息中心’的頭條說‘阿沛阿旺晉美逝世 女兒說:他的一生沒有遺憾’。阿沛,你真的沒有遺憾嗎?”



註釋:
【1】1964年,十世班禪喇嘛因爲向毛澤東遞交反映整個藏地民情民意的“七萬言書”,結果在張經武、張國華主持的西藏自治區籌委會第七次擴大會議上,被當作“最大的反動農奴主之一”遭到批判。

【2】阿沛·阿旺晉美於2009年12月23日在北京去世,享年99歲。職務爲中國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全國政協副主席等,中共官方對他的評價是:“偉大的愛國主義者,著名的社會活動家,藏族人民的優秀兒子,我國民族工作的傑出領導人,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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