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是刻在額頭和心靈的印記(唯色)
2011.11.04
我從網上的印度媒體看見他的照片時,想起去年秋天在北京舉辦的西藏當代藝術展“烈日西藏”就有他的作品,由他的個人肖像和佈滿藏文的繪畫組合而成,給我的印象深刻。在展覽上我與友人低語,可能不會有幾個人看得出畫面上的藝術家手裏握着的是什麼書。而我們當即從書的封面看出,那是尊者達賴喇嘛的著作,當然尊者的面容是被藝術家刻意遮住的,否則不會允准在北京參展。
時隔一年,丹增熱珠以驚人的想象力和毅力創作了一個新的作品,並在流亡藏人的中心達蘭薩拉,舉辦了以“我們的家鄉、我們的人民”爲題的展覽。來自故鄉的泥土安慰了無數流亡者的心,無論是離別家園五十多年的老者,還是翻越雪山逃出槍口的少年,還是出生在異國從未回過西藏的中年人,他們含着熱淚向供奉着尊者法像、豎立着雪山獅子旗的“西藏之土”敬獻哈達、跪拜頂禮,而後走在從故鄉帶出來的泥土上,或者雙手捧着似乎可以望見故鄉風貌的泥土,從而與藝術家一起完成了這一具有史詩意義的作品。
尤須銘記的是尊者達賴喇嘛的參與。舉辦這一展覽之時,丹增熱珠朝覲了尊者並敬獻了故鄉的泥土,而尊者當場用手指在泥土上書寫了藏文的“西藏”。這是尊者闊別五十二年的土地,雖然只是裝在不大的盒子裏,連立足也不得,但卻是充滿吉祥的緣起,意味着未來他日的重返,帶給六百萬藏人的是與尊者重逢在西藏大地上的願景。
自由亞洲的記者卓嘎啦在“熱線節目”中採訪了藝術家丹增熱珠,聽得我心潮難平,多次熱淚盈眶。在展覽中,飽受離鄉之苦的流亡藏人們在故鄉的泥土前傾訴衷腸。一位年輕人的話深深地觸動了我,他哽咽着說:“沒有福報的我生在流亡之中,從未見過祖國的泥土,而今天終於見到了。”我把這句話告訴了王力雄,他則說出了另一種事實:“流亡雖然不幸,但流亡的人們還是有福報,因爲可以見到達賴喇嘛,與同樣是流亡者的達賴喇嘛在一起。”
這句話讓我頓時看見自己的處境、境內所有藏人的處境。記得年初在成都,與幾個三十歲左右的康巴長談,他們都是公務員、教師等等,說起至今申請不到護照,實現不了見到尊者的願望,不住嘆息。後來我問,如果有一天尊者離我們而去,你們說會怎麼樣?我這句話不說還好,他們全都低下頭,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我們已經是沒有福報的人了,諸佛菩薩會體恤我們的,不應該讓我們終生有憾”,“如果到那天,尊者還是回不了西藏,那我們就會起來,連我們這樣的人都起來了,全藏地會燃遍藏人的怒火。”
說到底,境內外藏人因爲共同蒙受的苦難,即便是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也依然不是自己土地的主人,都失去了家園。然而尊者在“西藏之土”上寫下的“西藏”,是刻在我們的額頭和心靈的印記;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片土地的名字,事實上叫做“西藏”。
2011/11/1,北京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