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下的西藏文革：拉薩紅衛兵的第一次行動（一）（唯色）

1966年8月24日，是一個必須銘刻的紀念日。因爲這一天在聖地拉薩所發生的，正如我在《殺劫》一書中所記錄的：

那是1966年8月下旬的一天。但確切的時間很多當事者已不記得。或許那只是旁枝末節，不必銘記。或許那些日子，每一天都與往日不同，具有破舊立新的意義，紛繁的事件穿插、重疊，使某個日子在記憶中模糊不清。

然而那天發生的事件，不論當時還是今天都令人震撼，如同西藏曆史上一次罕見的大地震。當年拉薩中學的學生久松（化名）回憶說，拉薩紅衛兵的第一次“革命行動”是去大昭寺破“四舊”。她的母親語氣肯定地補充道，那是一個星期三。那個星期三對於這位虔信佛教的拉薩老人應該有着特殊的意義，因爲就在那天，神聖的宗教殿堂被公開踐踏，莊嚴的宗教聖物被任意破壞，顯然是老人一生中從未遭遇的劫難，所以在她的記憶裏留駐。

如果是8月下旬的星期三，那就應該是24日。

事隔二十年，被列爲“西藏黨校增刊”的一本出版有限、內部發行的《西藏大事輯錄（一九四九——一九八五）》，只有輕描淡寫的一句：“八月二十四日 拉薩一些學校的‘紅衛兵’開始走上街頭，大破‘四舊’”。

作爲當時西藏自治區唯一公開發行的報紙——《西藏日報》，對此只在1966年8月26日（星期五）第一版，以《造反有理 革命萬歲 拉薩“紅衛兵”舉起鐵掃帚橫掃舊世界》爲題報道：“二十四日下午，數十名‘紅衛兵’和革命師生抬着毛主席的巨幅畫像，拿着倡議書，敲鑼打鼓走上街頭……”，並用典型的文革語言將拉薩紅衛兵在8月24日的“革命行動”抽象化、抒情化，至於事實上是如何“橫掃”那個“舊世界”卻語焉不詳，而對“革命行動”的目標——大昭寺，這座被十四世達賴喇嘛譽爲“全藏最崇高的寺廟”如何被砸更是隻字不提。

《西藏日報》的另一篇報道寫道：“八月二十五日，……數百名‘紅衛兵’，抬着毛主席的巨幅畫像，敲鑼打鼓將連夜趕寫出來的倡議書送到各有關單位”，“這天下午正遇滂沱大雨” 。

從我父親拍攝的大昭寺被砸的照片中靜靜垂立的紅旗來看，當天似乎連絲風也沒有，就像高原夏季裏的很多日子一樣，晴空萬里，陽光燦爛，然而第二天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這在藏人的傳統思維中，如同佈滿虛空的十方諸佛在爲這塊土地上發生的悲劇傾灑滔滔淚水，但在當時，那些投入到文化大革命中的紅衛兵和“革命羣衆”們，也許會將其視爲天降甘霖。

而8月24日那天，走上拉薩街頭大破“四舊”的紅衛兵，是西藏師範學校和拉薩中學的學生。正是在這兩所學校，出現了拉薩最早的紅衛兵組織，組建者以中國各地“援藏”來的漢人教師爲主。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