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身为藏医的他说了两句谚语：
到了死亡的时候
医生的母亲也会死亡
到了遗失的时候
占卜师的牦牛也会遗失
17、
我阿妈也说了两句歌谣：
（讽喻味儿十足啊）
吃锅盔的人
说明没有糌粑吃的
戴金花帽的人
说明没有巴珠头饰戴的[1]
18、
远处似有沙尘暴翻卷
闻到了风吹来的尘土味
但夜空中的能见度依然很好
有金星和弯弯的月
19、
暗暗钦佩这只从镜头前飞过的小鸟
怎知我在拍傍晚的颇章[2]？
就像是再现了一个逃亡的故事
我怅然若失
而它决绝地飞走的时候
它遽然打开的翅膀，替我遮挡了
不远处的窥视，虽是一瞬
也值得感激
20、
我不是非要自由不可
不是非要飞翔不可
不是非要说话不可
不是非要哭泣
或笑
不可
21、
读到《诗镜》里[3]的一首诗
必须转载，必须铭记——
“如果称作词的光，
不去照亮轮回界，
那这全部三世间，
就将变得黑黢黢。”
22、
走进闹市里的安静小寺
给红脸和金色五官的护法神供酒
祂啊，双臂张开大嘴张开就像说唱歌手
名叫“一眼看见一万只鹰”
顿时，一万只鹰呼啦啦飞往净土
23、
一个手握大锤的人
闯入凌晨梦境
这个有着共同血缘的男子
拉着脸，一言不发
径直走向用泥土做的柱子
挥起大锤，一下又一下
欲将柱子砍倒
问题是，柱子倒了
只有一面土墙的房子也会倒
而房子连着房子
连着一排排房子
最后连着的是颇章布达拉！
……我立刻返回了
同样可怖的人间！
24、
忽然看见颇章的金顶像火焰一样
燃烧着，在正午的烈日下，颇章的
七尊金顶静静地闪耀着火焰的亮光
就像是，那个最好年华的宝藏男孩[4]
献祭的焰光，具有纯金的色泽
而我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如果无视
或者不说出口，我为此流泪也是虚伪
那些乞食者在叽叽喳喳地抱怨，为
这个洛萨[5]过得不够快活……长长的
白云正飘来，如哈达，迎接他！
25、
金色的圆月在拉萨东面的山边升起
白色的米琼日寺在离我不远的北边默立
愿痛苦的不再痛苦，哭泣的不再哭泣
愿累积的业障在牺牲的火中尽数焚毁
2021年9月-2022年3月，于拉萨等地
注释：
[1]这两句歌谣于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流行拉萨，讽刺放弃藏人传统食物和传统服饰的人。锅盔是汉语，金花帽也是汉地材料做的，叫“加塞”。学者梅·戈尔斯坦在中译本《喇嘛王国的覆灭（1913-1951）》一书里也引述过这两句歌谣，共有四段，但相同的两段不如我从藏语翻译的好。
[2]颇章：宫殿，指布达拉宫。
[3]《诗镜》即《诗镜释难·妙音欢歌》，五世达赖喇嘛阿旺·罗桑嘉措（1617年－1682年）著作。
[4]这首诗献给2022年2月25日,在布达拉宫前自焚牺牲的年轻音乐家、歌手才旺罗布。他的名字意为授权长寿的宝贝或宝藏。
[5]洛萨：新年，今年的藏历新年是3月1日-18日。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