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未完成的政治幻想小说《转世》中有关于西藏和中国民族问题的内容,这里摘选个别节段与读者和听众分享。必须强调这是虚构小说,请勿与现实中的人和事对号。其中描写并非等同我的观点,只是小说作者对各种可能性的想象。此节为一(序号无关内容,只是发表顺序)
住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印度小镇麦克里欧甘吉的达赖喇嘛,猜不到中国当权者正准备吃完最后的盛宴就弃船,而是像世界一样被中国营造的盛世迷惑,以为会地久天长,否则他不必此刻焦虑自己的转世,等中国真成弃船时再做决定。
多年前就开始考虑的转世问题却从没有进展,因为总是先卡在前提上——是否转世?这个前提不解决,其他考虑都没意义。达赖喇嘛现在觉得已经不能再拖了,尽管每年体检没发现大问题,但人到这个年龄不能不考虑后事。医生暗示了身体健康的老人猝死可能性大。那对一般老人是福报,达赖喇嘛却不一样。如果不能安排好后事,他的猝死对西藏会构成严重冲击,他也会被认为失职。
达赖喇嘛吃早餐时把碗中最后的糌粑捏成两个小团,对着佛像祈祷后闭眼摇碗,糌粑团沿着碗边转起来。睁眼时,两个糌粑团都落在盘坐双腿的袈裟下摆上。虽然他并未在糌粑团夹入写着是和否的纸条,做这动作不是真要占卜,只是在遇到难决大事时希望得到神谕的习惯。然而两个糌粑团同时跳出,可理解为即使神谕也是在未定之间。
虽然没有明说,终止转世的确是他长久考虑的选项。他希望让藏人摆脱一切靠达赖喇嘛,曾把希望寄托给民主,终止了西藏四个世纪来由达赖喇嘛担任政教领袖的制度,几乎是强行地交出了自己的权力,迫使流亡藏人进行民主选举,由当选的藏人行政中央司政掌握实质权力。如果证明藏人能以民主的方式实现自立,担负起未来命运,达赖喇嘛不再转世的选项就可以提上日程。然而至今进行了三轮司政竞选,照理说应该成熟了,现实却是随时间暴露出种种问题,给他的信心和期待画上问号。
侍者通报已到去机场的时间,司政前来送行。达赖喇嘛在侍者搀扶下起身。长年盘腿打坐使得腿脚不便,这几年更是没人搀扶站起都费力。他曾满世界奔波,长年在旅途,现在则是出门日少,体力和精力都不够了。如果不是为了一个特殊安排,这次他也不会出席新德里的世界非暴力主义论坛。类似场合他参加过无数,该说的都说了,说也是重复。不知道这次的特殊安排会不会带来一些新意?
司政曲扎平时被人形容为"鼻子朝天",带着西方名校博士的高傲,不过他在达赖喇嘛面前总是遵循藏人习俗,弯腰低眉表现谦卑。这次他显得有些萎靡,没有赢得三月份举行的下届司政大选,他将在这个月底将职权交给新当选的司政,因此他不能像以往那样跟随达赖喇嘛出行,必须留在达兰萨拉准备交接。
这次大选结果不是简单的司政换人,不仅曲扎受挫,也让达赖喇嘛看到他的"中间道路"被流亡西藏社会所离弃。虽说达赖喇嘛表示退休后不再问政,但他近乎神的宗教地位使他始终拥有一言九鼎的权威。别的事他不管,却一直牢牢抓住中间道路,不得逾越。 开始以为忠实执行中间道路的曲扎这次还会胜选,竞选开始不久就发现并非如想象。奉行西藏独立的青年大会领袖改变了竞选策略,不再坚持西藏独立,而是改成了主张民族自决——全体西藏人民对要独立还是中间道路进行投票,藏青会将服从投票的结果。说是民族自决,他们在心里却确信,一旦给藏人这种选择,自决结果一定是要西藏独立而非"中间道路"。流亡藏人对"中间道路"多年毫无进展的失望,有了这种无需直接显现违背达赖喇嘛的方式,就迅速汇集成难以阻挡的大势,让老生常谈中间道路的曲扎在司政选举中落败。
在看出藏青会领袖的势头有可能压过自己时,曲扎曾想让达赖喇嘛公开表态支持他连任司政,那至少对西藏流亡社会的数千格鲁派僧人是不可违的上师之命。达赖喇嘛办公室在分析后不建议这样做。虽然理论上达赖喇嘛以普通选民身份表态支持谁无可厚非,但就算格鲁派僧人都服从了也未必能保证曲扎获胜,万一仍然落选便会使达赖喇嘛的声誉受损,传到境内尤其不好。当曲扎败选之后,他又更进一步地建议达赖喇嘛宣布选举作废,恢复政教领袖的地位,委任曲扎继续执政。否则"中间道路"被颠覆,与中国协商解决西藏问题的大门被关闭, 无论对西藏的未来还是对达赖喇嘛一生的目标,都是灾难性的后果。
达赖喇嘛知道自己能做到这一点,流亡西藏社会中反对他退出政治领导的声音一直存在,对实行民主后的乱象也多有不满。然而若是这样做了,他和中共的邓小平废黜了胡耀邦赵紫阳又有什么两样?大昭于天下的将是原来没有搞过民主,只是垂帘听政的专制,自己以往所说所做是假的,也都是错的。他不能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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