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恕”,就是上面是个“如”、“如果”的“如”,下面是个“心”。就是把我们的心跟别人的心比起来象一样的,将心比心的意思,如心。所以这是“恕道”。
但是“恕道”可以发展出“忠”, 所以孔子说,我的道是“一以贯之”,他跟曾子这样说。说完了以后,他同门的师兄弟就问曾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老夫子说他的道是“一以贯之”、一贯的。曾子有一个很简单的答案,他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就是“忠”跟“恕”是连在一起的。
“恕”是孔子讲得很有名的话,人人都知道的,我们今天还在用的,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人家怎么样对待我,我也不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别人。
比如说共产党如果要懂得“恕道”,应该知道他们当初被国民党抓进监牢、被国民党审判,他们是非常痛恨的。就等于今天刘晓波一样,他们自己深受过这样的苦,今天对一个同样的人,就算意见不同,他也没有真正造反、也没有用武力,只是根据宪法提出一些意见,就受到这样的待遇,这就是非常不“恕”,就完全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是“己所不欲,徧要施于人”了,这就跟孔子之道完全相反了。
那孔子讲“恕”以前,还讲了“忠”,是什么意思呢?“忠”是助人益人。大家都同意在这个地方,“忠”不是忠于君、或者甚至忠于国、也不是忠于事情,而是指更积极的一方面。积极一方面就是帮助别人,帮助别人完善自己。用孔子的话说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就是我自己想站起来,我要帮别人先站起来;我自己想达到某一种成就,我也要帮助别人先达到某一种成就。
这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个是消极方面的,一个是积极方面的。就是对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不加给别人;对我自己想完成的东西,我也帮助别人完成。所以这就是“夫子之道,忠恕而已”。
所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孔子的思想虽然千变万化、有各种各样的花样,但是最中间的、最重要的一些基本观念,最基本的东西就是人心、这就是“忠恕”。“忠”跟“恕”都是有心字的,所以中国人哲学讲心性,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是人性,人性就是人心。有这个人心,我们就知道怎么对待别人、怎么样对待自己。人跟己之间应该是一贯的,我怎么样对待我自己,我也怎么样对待别人。这就是等于康德讲的要自己、自我的立法、我自己立个法。康德就说,比如说你要不喜欢被偷东西,你就不要做小偷;如果小偷想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偷是什么感觉,那他就不会偷了。这也是许多中国儒家的人喜欢引用康德的话的原因。
所以在“忠恕”观念出来的“中庸”的文本上,也强调就是这句话,就是“忠恕”是“为道不远”。如果你有行“忠”、“恕”这两个德性,那你就不会离开“道”太远了。所以这个儒家之道、孔子之道显然是以“忠恕”为中心。
我们刚才讲的只是从个人方面讲,对每一个人来讲的。同时还有孔子对于整个社会、对于国家、对于政府,也讲“忠恕”为中心。这个说法就稍有不同。比如说我举两个例子,在《子路》这一章里面,孔子先讲的是“善人”、很好的人、君子之类的,“为邦百年”、就是治理国家治理一百年,就可以“胜残去杀”。“胜残”就是克服残暴,“去杀”就是消除杀害别人、掠杀别人的情形。
所以这就是要行一种后来孟子讲的“仁政”,对人要有“仁”,“仁”当然就包括“忠”、包括“恕”了。所以“仁政”要善人来处理要一百年、要相当长的时间。就是在一个经过残暴以后、象中国近百年来各种革命已经过百年了,但现在我们要想真正回到一个好的政治,大家至少要花一百年的时间。
在同一章里面,孔子还有一句话,他说“如有王者”,在这就是讲能行王道的人,孔子讲王道,不讲霸道,以“仁”为中心的,“仁”,“仁义”的“仁”,仁政的王者,掌握政权的人,也要三十年,就“必世而后仁”。也要经过三十年,才能把仁政完全实行起来。
这是从社会群体上来讲。这个“仁政”就是“王者”来实行,等于说今天的执政党来实行。毛泽东说我们不行仁政,那就表示如果他是一个最高统治者的话,当然就不可能希望在他底下有什么仁政可言。
但是如果换了一个人,是一个跟毛泽东不一样的人,一个很有人性的人做统治者,他要行仁政,也要三十年的时间。这里可以看出来孔子的“忠恕”之道不但是用在个人方面,同时也用在集体方面,就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所以谈“胜暴”、谈“去杀”,不要残酷、残忍,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儒家的观念。
而这个观念不光是儒家的,现代的新的自由主义者也特别强调这一点。象一位名学者叫史卡拉,他就认为残忍是万恶之源。所以我们不能行残忍,如果不能进而克服残忍,我们这个社会永远没有希望。
为什么能够克服残忍呢?因为我们人有一个很高级的感情,这个感情就是能体会别人的痛苦,别人的痛苦我知道。所以,对于弱势团体我们一定要支持,看到有人被欺负、即使是外国发生的事情,我们也要干预,这就是儒家的一个基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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