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关于元朝历史的网络直播,让新疆哈萨克族男子克依扎提·艾尔肯的人生彻底改写。他因在社交媒体上提及“汉人在元朝社会地位最低”,被中国警方以“煽动民族仇恨”罪名拘押,并遭受长时间酷刑审讯。他目前流亡海外。
克依扎提日前向自由亚洲电台讲述这段噩梦般的经历——从公安局地下审讯室到阜康市拘留所,从被电击口腔到举家逃亡海外,他形容自己“只是个热爱历史的普通人”,却因言论触及敏感,被国家机器打成“分裂分子”:“我们只是讨论元朝的历史,怎么就成了分裂国家?”
克依扎提告诉记者,他正要离开斯洛文尼亚难民营,准备前往德国;“我从难民营跑出来了,准备从意大利威尼斯或米兰,到法国,目的地是德国,“我发誓要“把发生在新疆的事说出来,让世界知道真相”。
1988年出生的克依扎提·艾尔肯,原籍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他曾是居住于昌吉州阜康市的文职人员,也曾当了六个月的特警辅警。他因为讨论历史而被指控“煽动民族仇恨”、遭受长时间酷刑、并带着年幼儿子逃亡哈萨克斯坦,辗转波黑、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他说:“讲真话,在中国会坐牢,会被打死。”
因一句“元朝汉人地位最低”被举报
2023年6月19日,一场普通的网络直播改变了他的命运。当时,他和一百多位网友在抖音直播中谈到元朝社会结构,顺带提及“当时汉人社会地位最低”,本是一段教科书上都能查到的公开历史,却被人截屏举报。
“有人说我攻击汉人、传播极端思想。”他说。
不久,阜康市公安以涉嫌“分裂国家”展开调查,警察直奔他家,搜走全部历史书籍和他床头的一本《古兰经》,并以此作为“宗教极端”证据。他被押入公安局地下三层,连续17小时不许进食、不准休息,反复被逼问是否借古兰经煽动仇恨。
他否认一切,强调自己从小在汉语学校长大,身边都是汉族朋友,从未有民族歧视言论。然而,警方最终以“煽动民族仇恨罪”对其行政拘留:“我根本就看不懂古兰经,作为穆斯林,我收藏了古兰经,我还没打开看过。我叫警察检验古兰经内页有没有我的手印。”
电击口腔、拳击胸部 “那不是审讯,是虐待”
在阜康拘留所,克依扎提说,他经历的是“系统性酷刑”。警察用书本垫在他胸口,猛击其上;电警棍伸进他嘴里,直到他昏厥。“脸烧伤、眉毛焦了,昏倒后被冷水泼醒。”他说。
他患有糖尿病,低血糖时多次晕倒,看守不准送医,反而加派警力以“精神异常”为由加强监管。监室108号是最内侧,“三面石墙,看不见光,摄像头用布蒙着。那是专门打人的地方。”
克依扎提曾短暂担任阜康辅警,2016年亲眼目睹一名维吾尔男子阿不都伊木在拘留所被打死,官方称其“自身原因死亡”。那次经历令他患上抑郁症,之后辞职回家开牛肉饼店,“其实是在做逃离的准备”。
逃亡与追捕:儿子随行,黑熊出没
在被“取保候审”后,他受到严格限制不得离阜康市。2023年12月,他携5岁儿子逃至哈萨克斯坦,却仍遭中国国保通过微信、短信骚扰,不仅被要求回国,还连累其姐姐受到威胁。他说:“他们逼我和姐姐断联。”
哈国移民局也数度骚扰他,疑似配合中国施压。担心被遣返,他四处躲藏,靠朋友资助于2025年6月27日搭机飞往波黑,接着步行穿越边境。
“6月28日走森林时,两次遇到黑熊,一次只隔六米。”他苦笑道,“只能静立不动,等它走。还遇到一条毒蛇,庆幸被我儿子看到了,他惊叫我才发现,躲过一劫。”
6月30日,克依扎克进入克罗地亚后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后遣返,次日再入境,7月3日到达萨格勒布里耶卡,4日进入斯洛文尼亚。
克依扎提讲得一口流利汉语,他表示,新疆的再教育营早在2014年已秘密启动,2016年起大规模抓捕哈萨克和维吾尔人,2017年达到高峰。他说:“警察强迫维吾尔人去哈萨克村抓哈萨克人,然后又叫哈萨克人区回民村抓维吾尔人,村民人心惶惶。光我老家的柳城子西村就有两成牧民被抓,有夫妻吵架的,双双也被送进集中营,他们的孩子被送孤儿院。”
向人权组织提供证据 “让世界知道我们不是恐怖分子”
今年3月,克依扎提向哈国人权组织“阿塔珠尔特志愿者”提交证言及录像材料中说明他在新疆受到酷刑的经历。创办人赛尔克坚(Serikzhan Bilash)本周五向本台证实其说法属实。该组织成员特列克. 尼亚孜别克 (Tilek Niyazbek)也表示:“克依扎提担心被遣返,委托我们组织保存影像,一旦出事就对外公布。”
本台就此致电阜康市公安局办公室以及曾要求克依扎提回国的公安国保,但电话无法接通。
哈萨克族在新疆长期受到文化、语言和宗教压制,许多人因讨论历史、信仰伊斯兰教或使用社交媒体被指控。他说,自己讲述这些并非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留下证据”,“让外界知道这些事真的发生过,我们不是恐怖分子,不是分裂分子,只是讲历史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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