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主编六四诗选、刘晓波纪念诗集的中国大陆异见诗人孟浪,12号病逝香港,世界各地的华文创作者陆续在波士顿、纽约、香港、巴黎、北京等地举办追思会。孟浪最后三年定居台湾花莲。29号在台北的追思会上,友人对孟浪这个流亡诗人的一致的印象就是:他揹着“祖国”。
“孟浪妻子杜家祁:他最喜欢听中国大陆的一二事,就是现在的政治紧张,经济怎么样,共产党快完蛋了、、、”
“马建:我跟你说一下,我刚写了一本书,叫中国之梦。”
“马建:你就安安静静地养病,总会有好的讯息出来。”
这是29号在台北的孟浪追思会上,播放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会长马建上个月到医院探视孟浪的告别视频。孟浪当时已插管,身形消瘦,无法言语,只听得到马健和孟浪的妻子、台湾诗人杜家祁,鼓励孟浪的声音。杜家祁说,孟浪即便重病了,还关心中国大陆的政治情况。
这场在台北的追思会又名“追诗会”,由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主办,选在台北一处古迹中山藏艺所,灰暗的会场中央摆放鲜花,和孟浪著作、主编的书籍。
在中国导演闻海摄制的孟浪生前在香港、台湾、美国的三个片段纪录片中,孟浪朗诵他为六四事件创作的诗,也仿佛是他一生写照。
〈致从二十世纪走来的中国流亡者〉
背着祖国到处行走的人
祖国也永远背着他,不会把他放下。
是的,祖国
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是的,祖国
正是他的全部家当。
在他的身上河流与道路一样穿梭
他的血管里也鸣起出发的汽笛和喇叭
祖国和他一起前行,祖国和他
相对一笑:“背着他!”“背着它!”
是的,祖国
就是他一生的方向
是的,祖国
正是他一生的方向。
追思会上,友人不约而同提到,印象中,孟浪的肩头总有着沉重的包袱。
华人民主书院董事曾建元就说,对孟浪的记忆很单一,就是大胡子、长发和大揹包:“他总是揹着一个大大的揹包,揹包装着是他的祖国,还有很多书。 每次我跟他见面,他总会从他的揹包里面,就像圣诞老公公的揹包一样,会不时拿出很多新的书,有的是他编辑的。如果我口袋有钱,我就跟他买,如果没有钱,我就跟他賖,下次见面我再请他吃一顿好的。”
中国大陆异见诗人贝岭说,和孟浪最后一次合作是今年二月台北国际书展,同时发表刘晓波纪念诗集。孟浪这个烂好人,居然到港口去接一名搭船到台湾的作家,一同揹四十公斤的书搭公车、地铁到会场,坚持不坐出租车。书展结束后孟浪飞到香港就一病不起。
台湾诗人鸿鸿,形容孟浪在他心中就像侠客、大侠,豪爽谦卑,几乎没有谈过自己的诗:“没有推销过他自己的诗,他出了诗集,就是偷偷塞给我一本,让我回去看,就这样。我感觉他关心的都是别人的事情,都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这别人的事情事实上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就是他自己的一种寄托,他把诗的活动当作是一种诗的创作。”
鸿鸿笑说,他认识孟浪的时候,孟浪就有胡子了,现场播放孟浪在北京办《倾向》杂志那段“没有胡”的狂飙青春,他没有参与到,孟浪对他更像“同志”,是一种比朋友更近,也是更远的关系。
鸿鸿说:“我甚至不记得我跟他喝过酒!但是我读他的诗就觉得像在喝烈酒,因为我自己写的诗比较像啤酒或者是调酒,那他的诗就像烈酒,所以读他的诗总是觉得非常地醇厚。”
和孟浪认识30年,过去一同在北京编《倾向》杂志的杨小滨说:“当有人问他你觉得自己的诗在诗歌史上怎么样?孟浪其实回答过非常狡狭、智慧。他说我觉得我的诗是我这一类诗里面写的最好的。我后来也延用,因为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写我这种诗。”
杨小滨提到,孟浪常喜欢用一些古怪的字,像“恨不得”、“已然”:“他说这个星期恨不得每天都在下雨!或者说是,那条路上恨不得一家店都找不到!有一次就是确实晚上跟他找一个能喝酒的地方,在街上逛了恨不得有一个小时。”
杨小滨以孟浪的语法为孟浪写了悼念诗,并在追诗会上朗诵。
〈致已然抵达了未来的孟浪〉
你孟浪,你猛烈。
你飞奔,你总是比我们快得多。
你一定是从十二月奔进了十三月,
那个我们还未知的时间里。
你孟浪,但你不朦胧。
你就是每一行子弹般的口号。
你一定是把自己写成一个
惊叹号,跳入了诗的下一页!
孟浪好友、诗人贝岭受访时表示,日前北京的诗歌同好与地下诗人,也就是孟浪在一九九零、八零年代地下运动的老朋友办了一场追思,出版了向孟浪致敬的书,书名叫做
《背着祖国到处行走的人-孟浪纪念诗文集》。
贝岭说:“这本书其实是中国国内对孟浪过世所产生巨大潮水般凡响的呈现,因为一夜之间,孟浪的诗被无数的文学同行、爱诗人传诵,在中国的微信上,一下子出现了数百个探讨孟浪的微信群。”
贝岭认为,孟浪在他走的那一天,才真正让祖国的同行去读他的诗。
记者:夏小华 责编: 陈美华 / 吴晶 网编:景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