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若活在2020 她会写什么?

出生于上海、漂泊多地,在美国终老的中国作家张爱玲的百年冥诞刚刚过去,世界各地的读者用不同方式发起纪念。张爱玲的作品为何一直受到追捧?如果她生活在2020年,又会出版什么样的作品呢?

9月30日是中国作家张爱玲的百年冥诞。

从两岸三地到海外文学界,网友把2020称作" 爱玲爱玲年",掀起一波怀念张爱玲的活动。谷歌首页在9月30日当天出现一张穿着红色旗袍、梳着波浪刘海的民国形象女子,纪念张爱玲。女演员林青霞,也撰写了题为《走近张爱玲》的一篇文章,叙述重读张爱玲文稿的震撼。

评论家认为,张爱玲之所以受到追捧,在于她的文学地位,更在于她飘泊于大时代中的敏锐观察,捕捉了一个时代消逝带来的冲击与美感。

周成荫: 2020 的世界,张爱玲已经写过了

张爱玲若活在2020年,她会写些什么?

"她已经写过了呀!她的散文集《流言》,好几篇记录的就是战时的香港,包含有一篇在讲香港警察打人的故事。她的短篇小说《封锁》,完全描述就是孤岛的感觉,跟现在新冠疫情的封城(类似)。"美国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中国与日本文化研究客座副教授周成荫告诉本台,"张爱玲最擅长写的就是这种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被大时代、大家庭、政治趋势束缚之下、如何琢磨走自己的人生。这就跟我们现在过的日子很像。"

张爱玲出生于1920年的上海名门,她在1939年到香港大学文学院求学,日军在1941年底占领香港,被迫中断学业,回到上海。她在1944年出版的散文《打人》,文章开头这么写到:

"在外滩看见一个警察打人,没有缘故,只是一时兴起。挨打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穿得相当干净的孩子。 ……. 孩子很可以跑而不跑,仰头望着他,皱着脸,瞇着眼,就像乡下人在田野的太阳里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彷佛还带着点笑。事情来得太突兀了,缺乏舞台经验的人往往来不及调整面部表情。"

"政治对张爱玲是次要的。她批判的是人生跟社会,也是没有对着一个党去批评的少数现代文学作家之一 。"周成荫说,不过,也正因为张爱玲以"冷眼旁观"的方式,记录人性的卑鄙、伪善,让她的作品有了价值,还对后代文坛产生极大影响。"如果不看中共49年的左派文学,基本上张爱玲就是一种主流。"

资料图片:2016年在台北举办的张爱玲特展组图(记者苗秋菊摄影)
资料图片:2016年在台北举办的张爱玲特展组图(记者苗秋菊摄影)

王飞仙: " 她大概会成为一位网红 "

"即使到今天,读者还是能跟她的作品产生共鸣。她触碰到跨越时空的、人性的本质;她文字的魔力,能够把读者带到某种情境,去经历她曾经历过的世界。"在印第安纳大学教授中国历史的教授王飞仙告诉本台,她在课堂上会让学生读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色戒》等作品。

当被问到张爱玲在这个时代会做些什么呢?王飞仙笑了。"我第一个想法,以她的个性,应该会变网红吧。但在做网红的同时,可能又会批判一切都只是线上的繁华。"

时至今日,张爱玲以一种复杂的文化符号呈现在世人面前。她是作家、是上海女人、是旅游指标、是生活方式,还是一种对大时代的态度。

王飞仙提到,在战后的上海,中国的文坛也遭受到强大政治审查的管制。而张爱玲最活跃的时期,正是在1940至1950年间。她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倾城之恋》、《心经》、《金锁记》、《红玫瑰白玫瑰》等重要作品都在当时出版,轰动上海文坛。

"我觉得张爱玲非常聪明的地方在于,她找到了一个细微的分界线,去适度的批判。"

王飞仙说的特殊"界线",是张爱玲对男女爱恨情仇的细腻描写。王飞仙举例,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描写一男一女在上海电车上隐晦的互动,她没有点名汪精卫、没有批评战争与封锁,但却抓住了那个时期一种封闭、不确定、惶恐不安环境下的感情纠葛。

何曼庄: 她应该会 " 把自己的社媒关了 "

"比起批判(时事),她写恋爱、婚配、女人的烦恼这些小事、风花雪月。(她的作品中)充满了细节,充满了人际关系的描述,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去了解那个时代发生什么事情,小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素材,她的作品有这样的地位。"前《纽约时报》杂志新视界特约编辑、小说家何曼庄告诉本台。

何曼庄说,张爱玲是第一位成功建立"人设"的中国女作家。"比起作品,很多人追寻张爱玲是看到她的人生和形象。"

同样漂流过两岸三地、现居美国的何曼庄认为,张爱玲不会容忍现在网络的庸俗,"她生在那个时代,但已经超前了那个时代。(张爱玲)活在现在的话,应该是先变成一个网红,然后会自己把Instagram关掉,她很怕烦的,很讨厌庸俗。"

白睿文: 2020 正是一个 " 张爱玲时刻 "

谈到张爱玲,人们仍会谈起她与胡兰成的短暂爱情。胡兰成曾在汪精卫政府里担任宣传部次长等职务,中共视他为汉奸。

中央社报道,即使在上海民间有对张爱玲的百年纪念,但官方对这位作家仍有些禁忌,多少与她曾出版以土改为背景的《秧歌》和《赤地之恋》的小说,以及与胡兰成的关系有关。

《方方日记》英文版的译者、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亚洲语言文化学院的白睿文教授(Michael Berry)则在29日一场亚洲协会举办纪念张爱玲的活动上说,张爱玲的价值已经超越了一个上海作家、中国作家的定位,她是一个国际性的作家。

"2020年,我觉得就是一个很张爱玲的时刻,我们困处在大流行之中。……张爱玲的故事则恰恰是描述在抗日战争、中国内战的背景下,人们在动荡之中继续生活、坠入爱河,找到前进的道路。"白睿文說,"对于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张爱玲是前方的一道光。"

记者:唐家婕 责编:申铧 网编:洪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