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桃花源:中國文化菁英清邁訪談錄(六)從鐵幕到自由 - 童天遙的流亡之路與創作靈感

2024.09.16 08:20 ET
移居桃花源:中國文化菁英清邁訪談錄(六)從鐵幕到自由 - 童天遙的流亡之路與創作靈感 2020年12月,中國作家童天遙移居泰國。在這片異國他鄉,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非虛構作品《一個亞洲女人的逃亡:致昂山素季的信》,併成功被美國文學經紀公司代理。
Photo: RFA

2020年12月,中國作家童天遙移居泰國。在異國他鄉,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非虛構作品《一個亞洲女人的逃亡:致昂山素季的信》。不同於那些因政治迫害而被迫出走的同行們,童天遙主動選擇了流亡,因爲她深感這一代人在國內看不到希望。

四年前,童天遙離開中國,與那些遭受政治迫害的作家們不同,她是主動選擇流亡的。在中國的最後幾年裏,她的感受明顯是:這一代人是不會看到希望的。看不到希望的遠不止她這一代人,希望的火焰八十年代曾短暫地出現過,又很快被撲滅了。她說:“我和很多這些被政治迫害的作家的境況不太相同。我選擇的是主動流亡,我懷着這樣兩個疑問離開中國:這個時代是否還需要作家?一個作家能爲時代書寫的究竟是什麼?”

嚴格的審查制度對每一位仍然願意說真話的作家都是巨大的挑戰,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中國寫出自己真正渴望完成的作品,除非迎合政府和市場。作家的實際生存空間非常狹小,尤其是在嚴肅文學的創作領域。在她看來,地域限制着人的行動、人的心靈,也同樣限制着作家的這一支筆。

童天遙在清邁遇緬甸難民激發創作

童天遙通過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那句“有一種鳥兒是永遠也關不住的,因爲牠的每片羽翼上都閃耀着自由的光輝”,形象地描述了自己和同齡人的困境。而在泰國清邁,童天遙遇見了一位名叫伊麗莎白的緬甸警察,並以其故事爲藍本創作出了這部引人深思的新書《一個亞洲女人的逃亡:致昂山素季的信》。

不同於那些因政治迫害而被迫出走的同行們,童天遙主動選擇了流亡,因爲她深感這一代人在國內看不到希望。(RFA)
不同於那些因政治迫害而被迫出走的同行們,童天遙主動選擇了流亡,因爲她深感這一代人在國內看不到希望。(RFA)

她說:“作品中的主人公叫伊麗莎白,她是我租住的這座院子裏的女傭,我得以有機會了解她的故事。她是一位緬甸警察,在2021年2月1日爆發的軍事政變之後,她與另外四十多名警察一同起身反抗,被迫躲藏在叢林裏,離開家園,失去親人,最終流亡至泰國。後來,我偶然在BBC新聞中看到了伊麗莎白的面孔,那時她正躲藏在叢林裏,命運無所着落。”

在政變之後的幾年裏,伊麗莎白成長的村莊經歷了頻繁的轟炸,已雜草叢生,荒無人煙;身邊遭遇了頻繁的死亡,死亡是一場猝不及防的瘟疫,四處蔓延。

在長達半年的採訪中,童天遙爲伊麗莎白驚心動魄的故事持續震撼,她表示,這是一種她從未經歷的生活,而這種生活現在距離她如此之近。童天遙說:“我出生在一個平庸沉悶的時代,沒有人再談抗爭,也沒有人再談民主,談自由。我沒有辦法想象在我們這個時代,一個看起來歲月靜好的時代,還有人過着這樣的生活。”

在與她的經紀人Teffanie通話中,童天遙曾談及,緬甸幾乎是一片被遺忘的土地,它像是硬生生從地圖上被剪去了,我們有責任讓它回到人類的視野中來,因爲緬甸所發生的悲劇也會發生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Teffanie是一位生活在美國的黑人女性,她從未來過亞洲,但她感同身受,淚流滿面。

漢娜·阿倫特和蘇珊·桑塔格的影響

在遇見伊麗莎白的同時,她在推特看到的一則消息則帶來了更大的衝擊:“緬甸軍政府逮捕並殺害多名詩人,得知兩名詩人遇難後,第三名詩人寫下:‘他們向頭部射擊,但他們不知道,革命存在於心中’。第三名詩人被殺後,又有第四名詩人寫道:‘不要讓你的血液冷卻,爲這場戰鬥獻出你的鮮血’。第四名詩人也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 由此,她意識到,僅僅成爲一位詩人是不夠的,書寫,是爲了向世界傳遞更廣大的人類的聲音。

童天遙說:“之所以談到僅僅成爲一位詩人是不夠的,是因爲詩人的寫作只能停留在詞與句之間,而難以站在人與人的中間,每一個心靈的中間,每一場災難的中間。我始終認爲,藝術不能歸藝術,政治不能歸政治,尤其是在今天,在現代語境下,政治和藝術是同一件事。”

從小在中國成長的童天遙跨出國門發現自己獲得了思想的自由,言說的自由,寫作的自由。(RFA)
從小在中國成長的童天遙跨出國門發現自己獲得了思想的自由,言說的自由,寫作的自由。(RFA)

童天遙在十年前暫時放棄了詩歌寫作,投入到政治哲學的思考領域。三年前,童天遙一本哲學隨筆《與阿倫特散步》在美國出版,是向經歷二戰後,流亡美國的政治哲學家漢娜·阿倫特致敬。阿倫特對她的寫作影響異常深刻,童天遙說:“阿倫特教會我的是,學會認識和分析事物的本質,而不站在任意一個立場,尤其是因道德而被區分的立場。我寫作,是因爲我必須向世上所有災難性的權力和事件發出吶喊,發出嘹亮的聲音。”

第二個對她影響重大的人是被譽爲“美國公衆的良心”的蘇珊·桑塔格。桑塔格在她的演說《文學即自由》中所談到的一段話讓她印象尤深:“接觸世界文學,不是爲逃出民族虛榮心的監獄,逃出市儈的監獄,逃出糟糕的學校教育的監獄,逃出壞命運的一個監獄。因爲,文學是通往更廣大生活的一個護照,也是通往自由地帶的護照。”

文學非審美工具 它負有使命

童天遙說,桑塔格教會了我選擇一種什麼樣的人生,文學絕對不是審美的工具,它負有一種使命,就是講出真相。我要爲喑啞的喉嚨說話。在童天遙看來,離開了不自由的國度,最初困擾她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因爲我在這兒其實獲得了自由言說的權利。我身在一個完全自由的市場裏,無論生活在今天的泰國,還是生活在歐洲,其實沒有任何的區別,就是我是在面向世界寫作,而不是面向中國寫作。”

童天遙說:“一個作家的任務不是抨擊威權,不是改變現狀,不是驅逐魔鬼,不是讚美英雄。作家要做的是把魔鬼與天使描繪出來,把英雄與小丑描繪岀來,把石頭和盔甲描繪出來,把鮮血和淚水描繪出來,作家要爲人類說話,爲弱者說話,爲悲傷說話,爲良心說話,爲槍炮下的玫瑰說話,爲喑啞的喉嚨說話。”

從小在中國成長的童天遙跨出國門發現自己獲得了思想的自由,言說的自由,寫作的自由。她說:“我爲那些不相識的緬甸難民說出他們無法說出的,我爲歷史中沉默的集體說出他們無法說出的,我爲自己的良心說,我爲時間而說,我也爲公正而說。”

對於未來,今年將年滿30歲的童天遙相信自己會有更多的揭示社會真相的作品問世。

記者:乾朗    責編:陳美華、嘉遠    網編:瑞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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