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北明非常識:流亡中的民運(上):鋒鏑牢囚取次過!
提要:
1西方古今流亡:名聲顯赫的文化與精神家族
2 中國當代流亡:兩次集體大逃亡後習近平創73萬政庇高峯
3中共蓄意破壞境外中國民運之惡行
4 暗箭難防:海外民運對峙中共的失衡狀態
“鋒鏑牢囚取次過,依然不廢我絃歌。死猶未肯輸心去,貧亦其能奈我何。”
——清·黃宗羲
1西方古今流亡:名聲顯赫的文化與精神家族
流亡是古今不絕如縷的人類特殊生活存方式,從公元前希臘哲學家阿那克薩哥拉(Anaxagolas)、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古羅馬詩人奧維德(Ovid) ;經中世紀意大利詩人但丁、英國哲學家、神學家奧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 Ockham );到近代英國哲學家霍布士(Thomas Hobbes) ……他們足跡所到之處裂變出新的生命細胞,是後世源遠流長的流亡基因。
流亡是最具文化特徵和精神性質的人生磨難,踏入流亡門檻的大都是直面逆境的勇者,「凡是不能消滅我的必使我更堅強」(尼采語),只要一息尚存,他們必然持守和開拓使命,如中國遭困厄而作《春秋》的孔子、被放逐而着《離騷》的屈原、失明而做《國語》的左丘、斷足而論《兵法》的孫子……,滄桑好發憤,詩窮而後工。我們熟悉的十九世紀文化思想界很多閃光的名字都是流亡者,波蘭的詩人密凱基維茨、鋼琴家肖邦;法國哲學家盧梭、伏爾泰,思想家狄德羅、作家夏多布里昂、雨果、喬治桑,評論家斯塔爾夫人;英國詩人拜倫;德國詩人海涅;俄羅斯思想家赫爾岑、作家屠格涅夫、果戈裏……,他們平生的代表作品大都在流亡途中完成。
流亡是專制與奴役的產物,壓迫是逃亡的動力,上個世紀是人類歷史上最黑暗,最不合適生存的世紀,也是流亡人數最多的世紀。人類罪愆簿上記載的幾乎所有近代罪惡——殖民主義、反猶太主義、納粹主義、共產主義,以及無數次內亂征戰和兩次世界大戰——都源起和發生在歐洲,因此這個世紀最多的流亡者出自歐洲大陸。這些流亡者不僅攜帶歐洲流亡文化基因,而且揹着自己故土的文化使命:奧地利小說家茨威格(Stefan Zweig),德國作家托馬斯·曼(Thomas Mann),波蘭的詩人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英國作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俄裔美籍作家納博科夫(Vladimir Vladimirovich Nabokov)、 羅馬尼亞籍法國戲劇家尤內斯庫(Eugen Ionescu),匈牙利裔英國作家庫斯勒(Arthur Koestler),還有被列寧驅逐的兩、三百名蘇俄學者、作家、音樂家、畫家、科學家、神學家,他們以自己的流亡作品與十九世紀的流亡前輩一起,構成了地球上名聲顯赫的文化與精神家族。
歸根到底,流亡是勇者的高地,是勇者強化自己生存意義的人生高地。已故波蘭當代思想家科拉科夫斯基(Leszek Kołakowski,1927-2009)1985年10月在英國泰晤士報文學副刊上發表文章,以古今各國、各民族的流亡知識精英爲例證,從認知論、宗教學、創造性方面分析流亡利弊,讚美流亡對人類文明的傑出貢獻。 [1]已故的中國獨立學人王康(1949-2020),2013年接受自由亞洲電臺北明主持的《華盛頓手記·老康秉燭》專訪,從漢語世界首次關照人類古今流亡現象,針對歐洲的世代流亡與歐洲文明的關係指出:「流亡是歐洲現代精神的孵化器」。[2]
2 中國當代流亡:兩次集體大逃亡後習近平創73萬政庇高峯
1949年中華民國政府在內戰中敗北後退守臺灣,是當代中國史上最大的集體逃亡事件。
此後始於大陸人「逃港」,中共暴政下的日常逃亡現象不絕如縷四十年。至1989年中國天安門民主運動被鎮壓,大批參與者被迫離開故土,構成中國當代第二次集體大逃亡事件。
而中國當代綿延不絕的流亡現象並未因此終止,卻在和平時期終於形成高潮:據聯合國難民總署報告,自習近平2012年上臺迄今,中國對外尋求政治庇護的人數累計已超過73萬,另有17萬多人以難民身份生活在境外。習近平上臺前的2010年,尋求庇護的人數是7,732人,他上臺八年後的2020年,這個數字達到107,864人,10年間,年逃離數量增長了13倍。僅去年(2021)一年,在海外尋求政治庇護的人數就高達12萬,超過胡錦濤主政8年的總和。 [3]毋庸置疑,作爲人口最多、歷時最長、體積最大的共產極權國家,中國的流亡者是世界流亡羣體中一個巨大的家族,是人類流亡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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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世界其他地區的流亡相比,東方國家尤其是中國的流亡相對特別:母語與避難所在國的語系完全不同,文化與習俗亦是天壤之別,因而中國流亡者尤其是知識精英,既不能像流亡於歐洲本土的西方流亡者那樣輕易度過最初的“文化震撼”(Culture Shock),相應地,他們在各自領域的創造也不如西方流亡者那樣有卓有成就。比起同是共產文化另一個國度,蘇俄時代的流亡羣體,中國八九流亡者自身在物質與精神兩方面的資源和準備都相對薄弱,相應的,他們的文化成就與俄羅斯流亡者也不在同一水平線上。
3中共蓄意破壞境外中國民運之惡行
然而,中國流亡者的艱難程度舉世無雙。其中重要因素是中共海外勢力的破壞。中共針對大陸流亡民主人士的滲透和詆譭30年來沒有怠懈,不遺餘力。以派遣間諜、竊取情報的基礎破壞工作爲例,根據2022年3月16日美國司法部對中共美國特務的起訴書提供的信息,中國公安部指使的特務針對美國民主人士採取的各種非法方式,從基本步驟到作業方式,據不完全累計多達二十多種,其中包括經濟陷害、採訪誘導、電子監控、製造醜聞、破壞設施、實施暴力、參與活動、阻止行動、製造車禍、僱傭第三者、記錄各種信息、跟蹤、騷擾、賄賂、冒充……等。 [4]儘管長臂伸到異國他鄉,卻比冷戰 時期蘇聯克格勃對東歐轄區異議人士的監控方式有過之無不及。
此外,中共利用網絡技術和「蒙面人」方式,針對性地虛張聲勢、撲風捉影、誇大其詞、甚至無中生有,謠言誣陷、蓄意攻擊、挑撥離間、引發內訌,以期摧毀民主人士的社會信譽,進而破壞海外民主運動。
即便在流亡者被消聲的母國,中共也沒閒着:收買御用文人,利用海外特務收集的信息撰寫文章,將中國流亡人士初抵西方適應期間的艱難情境、生存方式,甚至個人之間的齟齬刻意誇大、渲染,扭曲、貶低,並做政治化的包裝,扣上「 賣國求榮」的帽子,編篡成集,大量出版發行。製造流亡人士因背叛「祖國」而淪爲西方三等公民、人不如狗的假象。以此詆譭海外民主運動,同時抹黑「民主」方式和「自由」價值。 [5]
縱觀冷戰歷史,從東歐到南美,均有流亡到美國的民主人士,卻沒有哪一個政權像中共這樣動用國家力量,幾十年如一日,以組織手段滲透流亡隊伍,非法竊取各類信息,破壞民運工作、詆譭民主人士,處心積慮地分化瓦解流亡陣營。
4 暗箭難防:海外民運對峙中共的失衡狀態
中國境外民主運動始終公開透明,來者不拒;此外,民運資源所限,設防力不從心。故作爲政治上直接對立的兩個陣營,中共政權和民運組織,二者之間在技術層面完全不存在平衡對峙的基礎:前者鐵幕厚重,其內部人事糾紛、派系角逐,政局動態,只能從其宣傳喉舌的八股文字中尋找蛛絲馬跡,或依人際之間的小道消息推測揣摩,其分析和研究的艱難程度足以形成一門特殊學問——「中國官場政治學」;(類似美國國會議長在總統國情諮文大會上當即撕毀相關文件表示反對之舉、總統競選人公開聲稱如若當選將把競爭對手送進監獄這類言論,及其所昭示的政體完全透明度,絕無可能出現在中國人大會議或其他公開的政治平臺);而後者,民運組織,則各項活動、運籌策劃、人事關係、內部齟齬全部公開化,即便私人事務、社會交往、家庭財務,個人健康……也被特務摸得一清二楚,形成了海外民運人士日常生活狀態「情報化」的局面。中共勢力滲透破壞易,民主勢力禁止提防難,這種情報與信息的絕對失衡局面,是中共破壞境外民主運動的重要優勢。
在考察或指責中國境外民主運動時,忽略或無視中共惡業及其效果,是一種普遍現象。然而從誤導民間輿論到官方出版發行,從派遣特務滲透民運隊伍到收買統戰要挾有關個人,從利用人性弱點到製造內鬥挑撥是非……中共經年以非法手段和國家力量,對中國海外民主運動實施的是一種“破壞工程”。如果說這一工程實施於暗中,輕易可以掩人耳目,那麼2022年中國傑出的民主人士、紐約職業律師李進進被刺身亡兩天之後,美國司法部即時發佈的對五名中國祕密警察代理人針對美國民主人士從事非法活動的起訴通告,[6] 應當成爲懸崖落石,驚動關心這一運動的觀光者包括民運羣體自身。(待續)
[1]參閱Leszek Kolakowski: Modernity on Endless TrialIn / Chapter Five: Praise of Exile,P.55-59/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00/(科拉科夫斯基《無盡審判中的現代性》)章五“讚美流亡”芝加哥大學出版社1990版)。
[2]老康秉燭:流亡事件與人物述評(3)十九世紀歐洲流亡現象/王康紀念館網站/原載自由亞洲電臺《華盛頓手記》/2013年4月9日。
[3]自由亞洲電臺記者呂熙倫敦報道:千方百計"潤"出中國 數據揭習時代尋求庇護者暴增/2022.06.17/ 另見美國之音:習近平主政以來在海外尋求政治庇護的中國人人數屢創新高/2022年6與19日。
[4] Department of Justice Office of Public Affairs FOR IMMEDIATE RELEASE.:Five Individuals Charged Variously with Stalking, Harassing and Spying on U.S. Residents on Behalf of the PRC Secret Police/ Wednesday, March 16, 2022。(美國司法部公共事務辦公室即時發佈:五人被指控代表中國祕密警察跟蹤、騷擾和刺探美國居民,罪名各異/2022年3月16日)
[5]參閱林默涵、巍巍主編《我們唾棄那種中國人:動亂「精英」在海外》/ 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年11月。
[6]同注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