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北明非常识:苏联解体的精神现象(7):斯大林的上帝的影子

2021.11.16
专栏 | 北明非常识:苏联解体的精神现象(7):斯大林的上帝的影子 画作,斯大林和他的母亲。
原始出处:乔治亚,格鲁吉亚斯大林博物馆。图片来自网络

从1943年到1953年,杀人魔王斯大林不杀严重冒犯他的女钢琴家尤金娜,把她演奏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听了10年,最后死在这张唱片之下。尤金娜写信告诉了斯大林,我把你那两万卢布的赏金捐给教会了,我日夜祈祷教会为你赎你对国家和人民犯下的大罪,尤金娜还让斯大林记住:“上帝对您的爱和他的怜悯一样是无限的”。斯大林黑暗的心灵是否照进了上帝的光?为什么晚年斯大林在他冬天的树上,长出了春天的叶子?

我是北明,这是美国首都华盛顿。自由亚洲广播电台,北明非常识。斯大林之死引发后世无数关注、沉思和解读。人们,尤其是基督教世界,没法子不把斯大林之死与上帝的影子联系起来,但是很少有人解释这个影子来此何处。弗洛伊德的学说告诉我们,人的行为方式在无意识心理层面与其幼年时的记忆有直接关系,社会心里学也告诉我们,成长时期的家庭环境,是成人行为方式的根基。斯大林的上帝的影子,无疑是他的家庭尤其是他的母亲种植在他心底的。

虔信基督教的母亲

与大多数苏联大知识分子的贵族出身不同,斯大林出身农奴家庭。母亲叶卡捷琳娜·格拉泽(Ekaterine Geladze,通用名卡卡Keke1856/1858-1937)虔信东正教,终生切望儿子未来做一名神父。父亲加士维力(Besarion Jughashvili1850-1909)是个鞋匠,一度也是虔诚的东正教信徒,因婚后接连两个儿子在两年内先后死去开始酗酒,日益好斗。注定成为人类铭记的二十世纪最可怕的人之一的斯大林,是这对夫妇第三子,命硬未死,父亲希望斯大林子继父业做鞋匠。最终是母亲把十岁的小约瑟夫·斯大林送到当地戈力教会学校(the Gori Church School)就读,而父亲则死于一次酒后斗殴,他对斯大林的非神学的世俗化影响就此永远中断。

那是1888年,这个鞋匠的儿子在教会学校偶有纪律问题,但学业出色,五年后的1894年,15岁的斯大林考入提比里西一所东正教中学提比里西圣灵神学校就读,数理化、逻辑、天文、文法、美术、音乐、希腊语、亚美尼亚语、击剑、射击等各科成绩极为优异。不过一年后1895年,他接受了无神论马克思主义学说,成为这一叛逆思想在学校的传播者,再过四年,1899年,斯大林21岁,因学业荒废,一说因支付不起飞涨的学费,放弃考试,遭学校开除。他应该不会忘记他离开学校前的场面:母亲跪在校长面前,流着泪水,诵读经文,恳求学校对他的儿子手下留情……。斯大林也不会忘记,当他被学校除名后落脚于提比里西气象观测台,在献身革命,开始没有上帝的独立生活时,母亲为使他回心转意,苦心孤诣,一度搬到观象台与他同住。斯大林更不会忘记,只是为了与这个远离自己和上帝的儿子写信沟通,一向不识字母亲开始学习格鲁吉亚语,她还开始写日记,记载的全是对唯一的儿子斯大林的担忧。

终生唯一善待的是母亲

斯大林的女儿阿利卢耶娃(Svetlana Alliluyeva)回忆说,他父亲一生从不惧怕任何人,除了他的母亲。惧怕只是表象,斯大林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的感情,其实不是可以用恐惧解释清楚的。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母亲是斯大林一生惦记和尊重的人,虽然他们之间后来的接触有限。

——这个出身贫寒的格鲁吉亚青年离校后擅自改名为斯大林,俄语意为“钢铁”。“钢铁”从脱离神学院后参加布尔什维克革命活动,与母亲失去联系。1904年,他从流亡地西伯利亚出逃,潜回故乡戈里见了母亲一面,此后又是10年分离。

斯大林在苏共得势后,为了母亲安享晚年,特意将母亲安置在前沙皇俄国在提福利斯(Tiflis)的高加索总督府的宫殿里。

30年代,他忙着实施血腥的大清洗,没忘记把照顾母亲任务交给自己的心腹,苏共内务部警察头子贝利亚(Lavrentiy Pavlovich Beria,1899-1953)。贝利亚不辱使命,每当这位年迈的老妇人出现在城市街道,贝利亚的手下总是全力以赴地若无其事地严密地看护着她。

在繁忙的公务中为了与不通俄文的母亲信函沟通,斯大林用母亲学会的格鲁吉亚语给母亲写信。

“我依旧希望你回到上帝身边”

母亲对远离上帝的儿子的政治及相关的一切既不懂,也无兴趣,她不喜欢的另一个事物是自己进出的豪华宫殿,搬去之后她执意只占用其中一个小间,布置得据说如同她熟悉的故居。她也去过莫斯科,同样“不喜欢那里”。当她执意回到故里时,给儿子留下了简短的字条,是她此生唯一认得并会写的文字,格鲁吉亚文字:我的索索(斯大林的原名),我依旧希望你回到上帝身边。

母亲的执拗,不妨碍斯大林的关照,他在1921年和1926年两度亲自前往探望母亲。1935年10月(又是10月),这位独裁者最后一次探望他的母亲,时已患病的母亲与斯大林的对话值得载入史册。母亲焦虑地问儿子,你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斯大林回答说:“妈妈,您还记得我们的沙皇吗?我现在就是跟俄罗斯的沙皇一样的人。”老妇人不以为然,从青丝到白发,她一生对儿子的希望依旧渺无踪影,她的回答还是那句话:“你最好成为一名神父。”

——这是斯大林毕生敬愛的人,他的母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到两年,19377月,母亲去世,斯大林再无对话人。他没有出席葬礼,派了贝利亚作为特使前去送葬,花圈上写着俄语和母亲看得懂的格鲁吉亚语:致亲爱的母亲。您的儿子约瑟夫·尤佳什维利。

(主要参考文献1:俄罗斯以远Russian beyond / NIKOLAY SHEVCHENKOWHY WAS STALIN AFRAID OF HIS MOTHER? RUSSIA BEYOND HTTPS://WWW.RBTH.COM/HISTORY/333006-STALIN-MOTHER-GELADZE-RUSSIA-HISTORY     2:国家人文历史:斯大林母亲临终的话:真遗憾你没做神父https://m.haiwainet.cn/middle/345796/2016/0427/content_29868910_1.html

 

左起,斯大林的母亲叶卡捷琳娜·格拉泽、苏共内务人民委员部(秘密警察)首脑和斯大林“大清洗”计划主要执行人之贝利亚、阿布哈慈共产党领袖拉克巴(Nestor Apollonovich Lakoba)、约瑟夫·斯大林。图片来自网络
左起,斯大林的母亲叶卡捷琳娜·格拉泽、苏共内务人民委员部(秘密警察)首脑和斯大林“大清洗”计划主要执行人之贝利亚、阿布哈慈共产党领袖拉克巴(Nestor Apollonovich Lakoba)、约瑟夫·斯大林。图片来自网络

 埋进墓穴的遗憾发酵了

斯大林与母亲一生的关系,可谓上帝的使者与浪子的关系,简约而深刻:他们之间的通信只有十几封,内容如电报电文一样简短,可是母亲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信仰符号,他注定不能确认也无法兑现,却也不能抹杀,不能无视,不能抵抗。他不可能忘记母亲终生的愿望确实变成遗憾埋进了墓穴。

作曲家莫扎特与钢琴演奏家尤金娜一样,也是上帝的信徒,其音乐被誉为近代基督教精神孕育的圣音。尤金娜则确认过,她的演奏艺术是她通往上帝的媒介,因此充满灵性、力量和高度特异的风格。斯大林青年时代在教会学校受过良好教育,他的音乐修养与德国纳粹们一样相当深厚,他屏蔽了神性、践踏了人性,但是保有一双音乐的耳朵,感知基督的圣音,从而接近惩戒和救赎之路。

于是,那个莫扎特第23号钢琴协奏曲在8年之后突然敲响他的耳鼓,而他竟要拥有这张唱片,鬼使神差;当尤金娜以他那两万卢布的酬劳,把他再次送到上帝面前,并要为他赎罪时,他竟一反常态地默认了,如同天意;最终他竟在这个引发灵魂救赎的唱片的唱机下,音响中,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可能只有这位不可一世的独裁者的母亲能够领悟这一切是什么缘故。拥有这张唱片的十年之后,195335日,当斯大林以其特殊方式告别他罪恶的一生时,他母亲在天上那刻满皱纹的灵魂,必定绽放出温柔的光芒。

苏联时代全力镇压东正教的斯大林尚且不能完全 脱离上帝的覆盖,可想而知这片欧亚大陆在苏联解体之后回归正教,是不可避免的道路。现在我们回到苏联在解体之后回归俄罗斯,无神论让位于基督教的话题。

古老的修道院拯救监狱

在共产主义信仰土崩瓦解之后即刻回归传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要这个传统足够土厚水深。“圣彼得堡”被改名为“列宁格勒”导致传统断代67年之后,这个城市的居民们用选票把这座古老城市的名字再度改回原名,这是见证。

另一个可引为证的是俄罗斯最古老的监狱,沙戈斯克(Zagorsk)监狱的故事。它始建于一个半世纪以前的1832年。1989年,苏联政府停止了监狱的伙食供应。在断粮危机中,这个监狱得以维持,是因为求助于当地更古老的机构——修道院。这座城市拥有十四世纪建造的圣谢尔盖三位一体修道院群(Trinity Lavra St. Sergius monastery complex)并以此闻名,事实上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名字就因此得名,叫做谢尔盖·波萨德(Sergiyev Posad)。当地的监狱长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共产党员,由于克格勃机构改组,他的上级不断换人,他已经不知道谁是他的头,但是他立即转而求助于当地修道院。他说:“我只能转向我们古老的根基——教会。除此之外,我们还能转向谁呢?”正是修道院修道士们的捐助,使这所监狱度过了严酷的冬季。

——只要专制权力失据,传统立刻浮现,解体的民间社会酝酿再生,这是不需计划的事。正是由于这样深厚的历史文化背景在危机中自动浮出水面,1991年苏联解体关键时刻应邀到访的苏联的美国基督徒使团成员回顾访苏经历时醒悟道:

“其实,我们并没有从西方带去舶来品。我们所侍奉的上帝一直就在俄国。在劳改营里、在没有向政府登记的家庭教会中,在没有被共产党夷平的大教堂里,上帝一直是被人热切地敬拜者。”

(杨腓力《克里姆林宮的钟声》p.086,台北校园书房出版社20025月初版)

 

这是自由亚洲电台,北明非常识,我是北明。下次我们端详俄罗斯现任总统普京的价值观和治国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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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匿名
2021-11-16 23:25

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