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极右派博绳武-寻访57受难者之二

被称为百万右派分子中年龄最小的57受难者博绳武。(public domain)
被称为百万右派分子中年龄最小的57受难者博绳武。(public domain)

0:00 / 0:00

60年前毛泽东对大中华文明世界任性至癫狂的一击,消灭了55万读书人,他们的墓志铭上篆刻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右派!

他们的总数,当代史学家最新统计结果绝非中共自己说的55万,而是高达300万!

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已至耄耋;最小的卻竟至未成年。

今天,《不同的声音》采访一位“被称为百万右派分子中年龄最小的”57受难者博绳武。当年,17岁的他以极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成为堂堂物理系极右派战斗堡垒中的一员新兵。

MIDWAY:节目的之间,我们摘要朗读博绳武先生的自传体长文《一个小右派渣的平凡一生》:

我是成吉思汗的后代,祖先随满清入关来到北京…在清朝代代为官。我的祖父在清朝是个好官、清官、有正义感的官。在清朝末期…当时我祖父在山西大同府做知府…辛亥革命后家庭更加没落。我就生在这样一个“前清遗老遗少”的没落家庭里…我的父亲…考入北京大学文学系,因参与“五四”学运而被当时政府通缉,无奈和几个同学流亡日本,抗战时在日东京(帝国)大学任客座教授。我生在北京,三岁时…被送往日本东京…当国人正在如火如荼抗日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日本人民良好的道德风尚、日本女人的善良、日本大学生在大街上的反战游行、被美国飞机炸成片片焦土的东京和日本人民的苦难…直到二战后1947才又回到北京。回国后就读于育英小学。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属于基督教公理会,每周有四节“圣经”课…我的初中也是在育英中学(后来改为北京二十五中)上的。虽然已经是“解放”以后,可师资还是老育英的班底…高中是在北京一中读的。

这所学校前身是京师大学堂,是北京校史最长的学校之一…学生中以北方各省地主子弟、老式家庭子弟居多,校风和育英中学迥异…我没有争取入过“团”和“党”,其实当时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不愿再给自己多找些“束缚”而已…1956年夏考入了北京大学物理系,那时我只十七岁…脱离了“家”的束缚,住进了美丽的燕园,步入了大学的生活…我满心打算这样读完大学,安分守己作一个科学工作者了却一生。1957年5月19日大饭厅墙上开始贴出了大字报,第二天大字报己经铺天盖地…像我这“不问政治”的“大男孩”当然也围着看…张元勋、沈泽宜传单式的长诗《是时候了》搅动了我平静的思绪。又过了几天贴出了成立“百花学社”的告示,它号称是纯学术组织,是自由的论坛。我抱着学习的目的在“百花学社”的成立大会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6月中旬社会上开始了“反右派”运动…“五•一九”的民主运动也同时被镇压下去。1957年9月16日在物理系的大会上宣布了一批右派分子名单,其中就有我,还是极右分子…我没有过什么言论,更没写过什么大字报…怎么突然间就被划成“极右派”了呢…于是找系里去问。他们的答复是:你参加了右派组织“百花学社”,理所当然就应该是右派。开始“戴着右派帽子”继续学习…渐渐地我发现只要是离开了“公开场合”,大多数同学对我还是一样的亲热,有些还表示为我愤愤不平。

这些人把真诚的一面给了我,把虚假的一面给了党。我不孤独了,或许还有点欣然…后来我看到凡戴着“右派帽子”的毕业生都给轰到大西北去劳动…我逃离了学校。回家后为了糊口打了“临时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在干临时工的日子我结识了一位范老师,也是“右派”…他一边干活一边像教学生一样给我讲“政治”:什么是无产阶级专政,什么叫人权,什么是民主和自由,要如何面对逆境…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1979年我才得知他已惨死在文革中。我怀念他,他是我一生中永远的老师。在那个时候我真是一个不够格的“右派”…一大堆又冠冕堂皇又似懂非懂的词汇,闹得我头昏脑涨…在“百花学社”签了个名,一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学生就成了“反动派”…难道我真的错了?…在范老师的点拨下我开始思考了,好像他唤醒了我埋在心底的朦胧意识。原来我在幼年童年少年时代,就受到潜移默化而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博爱、平等、自由、民主的思想,这不就是百年来千百万热血青年前仆后继的追求吗!这不就是作为一个北大人的“五四”传统吗!

我的头脑里有着先进的思想,有着坦荡追求,我何罪之有?想着想着我倒觉得1957年5月我在“百花学社”成立大会签名簿上糊里糊涂写上“博绳武”的时候,是我一生中庄严的一刻,因为往往糊里糊涂办的事比清清楚楚办的事更天真无邪,更真实…1966年8月28日在“小脚侦缉队”的指引下,北京二十二中的“红卫兵”抄了我的家,我被打得遍体鳞伤,穿着短裤背心赤着脚就被“扫地出门”了。在厂子扣了两天,8月30日送到东城公安分局拘留所,12月26日宣布“劳动教养”两年,同日送到良乡收容所,次年三月送至清河农场二分场…我在劳改队里生活了十二年。也许人们都知道兴凯湖,都知道夹边沟,其实哪个劳改队都是兴凯湖,都是夹边沟,地方不同,名字不同,苦难都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