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纪念中国民主党98组党20周年。
7年前,中国民主党98组党运动时期领袖人物秦永敏授权自由亚洲电台《不同的声音》节目,尝试以口述历史的方式,激活其出狱当日被监狱当局非法劫持的书稿《98民运的策略反思》。
《不同的声音》十数年来持续关注上世纪末中国大陆的重大历史事件----中国民主党98组党运动。运动被镇压后至今的20年里,我们先后采访了被判重刑的中国民主党人中大多数核心人物乃至家属。其中,大约10年前《不同的声音》独家专访了该党重要成员,9年重刑后刑满出狱的民主党北京党部创建人查建国,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美籍华裔作家查建英。
对查建英的专访,其主题围绕着2007年4月23日《纽约客》杂志的一篇题名为《国家公敌——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多舛人生》的长篇抒情叙事文。查建英这篇业已被世人翻译成多国语种,至今在互联网上传颂不已的优美文本,其主题不时缭绕着兄长查建国的民主党人政治理念,及其成败得失的世人评说。查建英在文中写道:
建国于1999年夏天被捕 ,消息传来的那个时刻在我脑海中至今
记忆犹新。当时我正站在加拿大蒙特利尔郊外一个朋友家的厨房,
喝着现磨的咖啡,浏览那天当地报纸的头条,那是一则关于中国刚
刚测试发射导弹的新闻,据说射程可达阿拉斯加。消息最后一段报
道了建国的审判。我感到一阵惊讶和愤怒。与此同时,作为他的妹妹,我深感自豪:建国的所谓颠覆行为,是在中国协助组建了一个反对党,中国民主党(C.D.P)。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次有人敢于组建和注册一个独立政党。这一切,建国和他的同道们是以完全公开、和平的方式去进行的。现在他们为此进了监狱。
1998年初,中国的环境异乎寻常地宽松——政府正谈判加入WTO,克林顿总统来访。于是各省各地持不同政见者的小群体们跃跃欲试,乘机筹划成立一个反对党,名字就定下来叫中国民主党(C.D.P)…不知是因为无比的英勇还是出于天真,民主党人们决定公开地做一切事情:他们前去民政局为C.D.P.申请注册,在网络上发表声明和文章,和外国记者交流。开头几个月政府容忍了这些行为,但克林顿走后没多久,6月,形势急转直下,第一波逮捕和审判开始了。
当建国及其同道在1998年成立中国民主党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有看清政府的容忍底线,也没有准确地估测到国人的心理。最主要的是,他们缺乏深厚的社群根基,既没有受过良好教育也未与精英阶层进行沟通,连与其他的自由主义者和改革者也极少联系。
中国大陆的媒体没有报道1999年C.D.P事件。很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海外,也只是当时有一些媒体的报道和人权组织的抗议,但法轮功事件一出来,这桩公案很快就被淹没了。蹲了将近八年大牢之后,建国依旧坚定无悔,但早已被世人遗忘。
最后一次我在主流媒体看见CDP被提及是在2002年三月,那是《纽约时报》周末杂志的封面头条。写这篇文章的是我的朋友约翰 .卡姆,他曾经是一个美国商人,后来变成了一个全职为中国政治犯呼吁的活动家。此文以非常轻蔑的口气提到CDP 称它为“由几百个没有牙齿毫无打击力的成员结成的一个组织,所写的文章只是 彼此读读而已”。读到这段话,我的心都疼得抽紧了。被称作极权国家 “颠覆者”, CDP成员们可以为此自豪。他们也可以原谅没有跟随他们站出来的同胞: 他们之所以是英雄,正因为他们具备大多数人所没有的英雄气概。但对这讥讽他们无用而可笑的判决,他们会作何感想?这判决竟来自《纽约时报杂志》——民主自由的象征之一,而他们正是为民主自由的理想牺牲了一切!一群无牙无力的人写文章给彼此看:这话够残酷,同时也说出了真相。事实上,他们之所以无牙无力是因为他们的对手太强大,他们的言论没有传播开去是因为这种言论在中国不被允许传播 ——但也许这些都无所谓。
我真想大哭一场,但我不知道是为建国感到难过还是生他的气——他怎么这样傻。他坐在他那间狭小的牢房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世界早已风云变幻弃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