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婦幼論壇:奔馳女碾壓故宮 老百姓藉此喻彼?


2020.01.24
2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和奔馳合照照片。(Public Domain)

新年伊始,一名女子1月17日在社交媒體上曬出了自己駕駛豪華奔馳越野車進入紫禁城的照片,在中國引發軒然大波。

在多張發佈到微博上的照片中,網名爲“露小寶LL”的女子和另一名同行者倚靠在黑色的越野車前,背景是北京故宮的太和門廣場。“趕着週一閉館,躲開人流,去故宮撒歡兒,”這名博主在配文中寫道。圖片上,她和同伴在越野車前擺出多個姿勢拍照。

儘管該博文後來被刪除,但它在中國社交媒體迅速引發熱議。故宮博物院曾多次聲稱,這座有600年曆史的宮殿禁止任何車輛通行。而且,根據規定,故宮每週一都例行閉館,以便進行維護和翻新工作。許多網友指責這名女子在閉館時,將私家車開進禁止車輛通行的殿前廣場上。

這位開車闖故宮的女子何許人也?網友深挖發現,“露小寶LL”真名叫高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元勳之一何長工之孫何剛的媳婦。

在“露小寶LL”刪除了原始帖子後,網友們在多個平臺轉發截圖。一名微博用戶說,“刪除沒有用,全國人都看到了…...”,並要求故宮博物院給出解釋。北京故宮博物院1月17日當天晚上就發佈聲明,確認該事件屬實,並向公衆道歉。然而在聲明中,故宮博物院並未進一步交代事件的前因後果,這讓爭議並未平息。

網友質疑:誰給此女故宮閉館日撒歡的特權?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照片,露骨地炫耀她和另一位青年女子把奔馳越野車開進了故宮博物院太和門廣場,並停在太和殿金水橋旁邊。(Public Domain)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照片,露骨地炫耀她和另一位青年女子把奔馳越野車開進了故宮博物院太和門廣場,並停在太和殿金水橋旁邊。(Public Domain)

網友們質疑的焦點在於,前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曾在多個場合提及故宮禁止任何車輛進入的規定,即使是國賓到訪,例如法國前總統奧朗德和美國總統特朗普,都是步行進入。那麼,是誰給了這位紅三代的媳婦露小寶在故宮週一閉館日驅車直入的特權?

一名網友就評論道,“有錢與權真好啊!社會果然是社會,從來都是不公平的。”

有網友在微博發文,稱露小寶是掂不住自己分量的“紅二百五”,在中國國內指責習近平政權的聲音此起彼伏時,還不夾着尾巴做人,反而那麼張揚。

一位網友發帖說,“故宮大G女:整個容,攀上權貴子弟,便驕橫無禮。共產黨員不都是這樣嗎?”

有網友把此事與最近剛剛去世的貴州女孩吳花燕作了比較:“那個二十多歲的貴州女孩,一生過着喫不飽的生活,長大了才僅40多斤重…”

還有網友說,“你對文物、歷史有敬畏心麼?撒歡這種詞都用得出來?”

中國權貴子女富而不貴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照片。(Public Domain)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照片。(Public Domain)

中國獨立撰稿人朱欣欣先生在接受我們的採訪時評論說,這一事件顯示,中國權貴子女的素養是富而不貴:

“雖然有錢有權,但素質達不到,表面上她以爲很得意在炫富,實際在現醜,暴露了所謂紅二代紅三代素質的低下。真正的貴族精神表現在自我約束、有社會責任感、眼中有他人和能夠尊重傳統倫理道德,而不是有權有錢之後肆意妄爲。可以看出,這是幾代傳承下來的對權力和金錢的崇拜,絲毫沒有與其財產相配的高貴。”

而這個事情只是被人們看到了,如果老百姓真正瞭解特權階層背後的巧取豪奪,肯定會更喫驚。朱欣欣先生接着說:

“我在視頻上還看到她們在故宮飆車打轉,這種權貴的傲慢,再一次刺痛了普通老百姓的心。這個事情能被炒作也是好事,可以讓更多人打破對權貴和當權者的盲目崇拜。無論紅二代紅三代多有錢,依然可以從他們身上看到那種野蠻和匪氣,用某位歷史學家的話說,他們實際上還是流氓無產者的本相,無論有多少錢都包裝不起來。”

據悉,故宮博物院前院長單霽翔曾透露,爲了讓故宮內禁車,以保護文物和文化尊嚴,他自己也頗做了一番鬥爭。

單霽翔解釋說,在禁車之前,國賓一直有禮遇,有“特權”,可以開車進故宮,這種“傳統”延續了六十年。他說, “英國的白金漢宮、法國的凡爾賽宮,都不允許車輛穿行,爲什麼我們的故宮博物院一定要劃出差別?(國賓的車)不應該開進來,要保證普通觀衆大家同等的待遇。”

2013年,故宮博物院正式取消了外國貴賓開車進故宮的禮遇。

單霽翔曾經說過,他看到小姑娘穿着高跟鞋踩在故宮地磚上都是要心疼的。

那麼既然故宮已有規定,這次爲啥能讓大奔進來?而且是週一閉館日?在許多網友看來,其實很簡單,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

中國社會底層的憤怒像乾柴等待火星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照片。(Public Domain)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照片。(Public Domain)

在美國的獨立評論人士陳奎德先生在接受我們採訪時也就此談了他的看法:

“這個事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故宮和高跟鞋等都是廢話,因爲他們浪費國家資源還少嗎?明文寫出的規定,有特權就可以明目張膽地破壞,還得意洋洋地曬出來,向全國沒有特權的人挑釁,實際上這個女子本人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陳奎德先生說,中國老百姓對特權階層的憤怒已到臨界點:

“這件事情恰恰可以讓人們出口氣,又不至於對自己的人身和財產安全造成損壞,所以老百姓在這件事上是風起雲湧、踊躍發言。曬車的這兩位權貴後代後來也慌了神,家族也出來道歉,這說明他們也自覺這個事情站不住腳。”

由此可見, 中國社會底層那種被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的憤怒,就像乾柴等待火星,任何事情都能成爲出氣口,造成火山爆發的效應。陳奎德先生接着說:

“共產主義制度壓制人性、壓制言論和思想自由,這使中共崩潰的形式不大可能像其他專制社會和政權那樣,反對力量逐漸強大、官方力量逐漸削弱,在此消彼長的長期博弈過程中把政權替換掉,而是像金屬疲勞一樣,突然崩斷,蘇聯和東歐的瓦解都是如此。”

中國政府真的關心文化保護嗎?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照片。(Public Domain)
網名“露小寶LL”的青年女子在微博上發佈的照片。(Public Domain)

再由奔馳女闖故宮,談到中國政府對文化保護有多麼重視,陳奎德先生說,習近平上臺以後,好像越來越重視文化、重視儒家,要發揚中華文化傳統,但其實一切都是爲了鞏固其統治權力:

“習近平爲了他的政治需要,可以把西方國家的領導人特朗普邀請到故宮,這是毛澤東、周恩來過去都沒有幹過也不敢幹的事情。習近平就是爲了討好特朗普,他知道美國對他的壓力之大,所以做出這樣一種過去從來沒有人幹過的事情,潛臺詞就是,他們不敢幹的我幹了,我老大;另外就是要對美國傳達信息:我是用了最高規格的國家禮儀來接待你,你總要有所回報吧?習近平根本不把民族尊嚴放在眼裏。奔馳女事件把高幹在星期一故宮不開門時的特權,完整暴露出來, 而普通中國人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這也說明中共對所謂文化傳統的真正態度。”

目前旅居德國的獨立評論人士史明先生在接受我們的採訪時表示,大部分網友認爲奔馳女到故宮飈車這件事和特權有關係,但他反問說,真的是這樣嗎:

“從時間、地點、條件和這十幾年文化背景發展來看,我覺得不太像網友所說,顯示的是中國特權。我們整個社會其實已經不拿故宮當回事兒了,只是作爲一個旅遊點,而且以前故宮裏文物的珍寶鑑定也出過造假的事兒,故宮已不是清淨之地。既然這樣,那麼現在有一、兩個人俗得要命開個大奔進去逛一圈,我認爲這是各種因素會同的結果,有政治或者是身份宣示的因素,也有中國世俗社會對於文化的蔑視、漠視,甚至鄙視。你如果上小湯山幹休所、或是釣魚臺國賓館轉一圈,門衛也不敢攔,那說明你的身份。你上故宮裏轉一圈,意味着什麼呢?你真要宣示你的政治身份,那麼政治、軍事禁地你隨便出入,也說明你行、你真厲害,但不是這回事啊。”

史明先生說,故宮規定不讓開車進去,假如說是爲了保護故宮的地磚,那大家也不必那麼大驚小怪:

“因爲比地磚更珍貴的東西都不在乎了,我們拆長城拆得不亦樂乎,拆除非常寶貴的文化城區,我們一點都不在乎。那幾塊磚,你就真的那麼在乎嗎?假如不是因爲故宮這個地磚,而是因爲這是一塊中華民族文化瑰寶集中的地方,我們規定每星期館內要做維修,那這件事情的性質就有所不同:不讓你進去或者不讓你開車進去是爲了保護我們整個民族的文化瑰寶,但既然如此,你爲什麼讓麥當勞進去呢?”

老百姓真正憤怒的是什麼?

史明先生說,故宮週一閉館不讓人進去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真是爲了翻修嗎?這都需要說清楚。不過,有一點倒是值得深思,就是中國目前社會對某些看起來似是而非、但又容易激起人們浮想聯翩的事情非常敏感:

“這件事情未必有那麼嚴重,但是在大家的情緒已經被刺激到一定程度後,有一點事,人們的情緒就會起來。我不是說北京朝陽區殺醫生的事情是件小事,但是殺醫生的事情在全國發生了多少起,這不是第一起肯定也不是最後一起,甚至在漫長的殺害醫生的記錄當中,這一起都不是最血腥的,但朝陽區殺醫生的案件目前激起層層巨浪,這說明我們的輿情背景有了變化,加上現在武漢疫情又發生,還有許多別的事兒。”

史明先生說,如果對奔馳女事件就事論事的話,我們就要問,爲什麼老百姓對此有這麼大的反應?這麼羣情激昂?這是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家心中塊壘, 還是這件事在人們長時間的沉默後激起聯想?比如:你們這些高官厚祿的人指不定在背後還會幹些什麼,我們老百姓都不知道。”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說,社會輿情在認知事實方面,不一定是完整和正確的,但社會輿情本身卻具有顯示重大社會信號的功能,史明先生說,這倒是值得注意的:

“社會輿論與社會輿情有什麼不同?社會輿論是人們在說什麼,社會輿情是人們在說的時候背後帶出來的情緒。比如我們對奔馳女不高興,是因爲由她而帶出來的那個貴族情緒,讓我們覺得酸溜溜的:我們爲什麼不能進去?你們怎麼能進去的?”

老百姓情緒化的背後 是對社會現實的極端不滿

所以,史明先生認爲,目前我們社會輿論裏面的理性成分越來越少,情緒化的成分越來越多:

“這裏面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就是老百姓沒地方撒火。比如現在誰敢說,我們這兒有這麼多人失業、這日子沒法過了,因爲說了可能會出事兒;或者說在武漢肺炎這件事上,中央沒有開口就不能隨便說,但其實好些人早已人心惶惶,但就是不敢說。而既然許多事不敢說,就只好找個茬、找個能說的去說,於是出了大奔的事兒,就使勁說這件事兒。”

而這些都反映了情緒化的趨勢,史明先生說,社會輿論與社會輿情的區別就在於,社會輿情更強調社會輿論中情緒化的部分:

“也就是說,情緒化的指數越高,大家就事論事的成分就越少,人們有拿這件事來借題發揮的趨勢,因爲說了沒事。但拆老百姓房子的事兒,你敢使勁說嗎?”

因此,史明先生說,我們更應當注意老百姓情緒化指數的變化,因爲這背後原因複雜,比如老百姓對社會現實極爲不滿、又沒有出氣的地方。

文化在中國社會始終是軟話題

此外,史明先生認爲,文化在中國社會始終都是一個軟話題:

“比如,我們說對中華五千年的文化如此驕傲,但一個曹操墓,全國能找出三十幾處。不重視文化在中國已經幾十年了,長此以往,文化在中國就成了一個軟話題,怎麼說都可以。但別的事情不是這樣,比如你說中國醫療體系不好,那馬上就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你是不是影射我們的醫療系統不穩定?是不是說我們社會保險發不出錢了?你是不是在製造恐慌?你要抱怨交通不好,那你是不是影射我們取消對電動車的補貼呀?我們國家在交通方面正在做很大的努力,你是什麼意思…? 帽子馬上就飛過來。”

也就是說,在中國,直接涉及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話題越來越敏感,老百姓就只有找越來越不敏感的話題來發泄,史明先生接着說:

“什麼話題最不敏感?文化就是其中之一。我就沒聽說過,誰對故宮表示過真切的關心。過去說故宮裏有鑑定珍寶的專家,那是因爲古董市場要發財才僱來的。但是故宮裏面的珍寶到底是怎麼回事?別說一般老百姓不關心,就連學者也不關心。再說那些文物在中國當下商業化大潮裏,到底對中國社會有什麼作用?沒人談這件事情,這說明這件事在大家的心裏不重要。”

因此,史明先生表示,在老百姓看來,大奔闖故宮這件事其實本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長期積壓的對當官的不滿和怨氣。

最後,讓我們引用幾位網友的話,作爲我們今天節目的結束語:

“難道週一閉館的目的就是讓特殊人士去撒歡?可悲!”

“開奔馳進故宮也算特權?與將整個國家定於一尊相比,把故宮拆了都算不上個毛特權。”

“貴族氣質女,開車去故宮不是你的錯,但是你開車去了還要在草民面前顯擺就是你的不是了!大家都有平等、共同富裕的共產主義理想,你這麼高調宣揚特權,讓草民最後的一個騙自己的藉口都沒有了!太殘忍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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