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綠色情報員:拿動物當解藥 回不了頭的墮落
2020.04.23
當各國備感壓力山大、積極尋找新冠病毒的解藥,中國藥方卻讓人跌破眼鏡,從熊膽入藥的中藥注射液、安宮牛黃丸,到驢皮做的阿膠,國際保育團體痛批中國開倒車,藥用動物儼然成爲下一次瘟疫的死穴。
好大膽!熊膽製劑治肺炎
翻開中國打擊新冠病毒的劇本,背後是回不了頭的墮落。在官方高調推動禁野令之際,國家衛健委的新冠肺炎中醫診療方案,針對重型和危重型患者的推薦處方列入“痰熱清注射劑”,成分包含熊膽粉、山羊角等動物藥材。總部位於英國的“環境調查局”(EIA)的野生動物倡議專家懷特(Aron White)立刻說重話,“持續推廣瀕危野生動物入藥,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行徑。”
“武漢肺炎爆發後,中國禁止野生動物市場,卻未禁止對藥用和毛皮動物的使用,這些市場都很龐大。”臺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執行長朱增宏點出矛盾現象,“這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作法,在價值觀和政策理念上面是空洞、缺乏的。”
“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臺灣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教授裴家騏頻頻搖頭,“因爲疫情而推薦大家使用熊膽藥品,不但跟當前推動減少野生動物消費的政策相互矛盾外,中國養熊場的衛生條件不佳,如果鼓勵取熊膽入藥、來應付這波疫情,勢必導致其他風險出現。”
誇療效!中成藥暗地成幫兇
根據《2013-2018年熊膽粉行業市場前景分析報告》,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的合法藥品中,含熊膽粉的中藥製劑有243種,上海凱寶藥業出品的“痰熱清注射劑”是其一,隨着藥用市場看俏,東北林業大學副教授楊淑慧在“中國熊膽粉的生產和利用現狀”報告指出,“2009年凱寶藥業的熊膽粉採購量接近10噸,2012年將達到18噸。”
熊膽在中國是合法用藥,“2000年,臺灣禁止保育類野生動物入藥,取消成份含熊膽、穿山甲、羚羊角等中藥藥品許可證,中醫師早就不開熊膽藥方。”臨牀經驗長達20多年的中醫師王麗香說,“中醫着眼的是醫理,並不是非要用哪種藥不可,以熊膽退熱痙攣、治癲癇的作用來說,其實有很多取代性藥材,好比蟬蛻、竹瀝、牡蠣殼都有類似的效果。”
過去臨牀使用熊膽製劑,曾有患者發生毒副作用、甚至過敏性休克。王麗香指出,古書對於熊膽的毒副作用記載並不多,不過,很多人會有過敏反應,由於“痰熱清注射液”直接打入靜脈中,若患者本身對熊膽過敏,產生過敏性休克的機率也較高。
1980年代活熊取膽技術誕生,中國也崛起爲養熊業大國。朱增宏指出,囚熊抽膽長期爭議不斷,相較其他國家下令禁止,中國朝向產業化發展,同時強調對保育有貢獻,可減少野生族羣盜獵的壓力,這完全是誤導、是假保育,對中國政府而言,產業利益遠大於整體社會和人民的利益。
掛幌子!假保育的虐熊真相
裴家騏表示,中國約莫飼養一萬多頭黑熊,可能是目前唯一允許活熊取膽汁的國家,對照已頒佈禁令的越南,過去養殖上千頭黑熊、可在籠舍中自由活動,中國的做法非常不人道。
“黑熊被固定住,像穿上鐵製衣服般無法動彈,然後在膽囊處開個洞,甚至埋入管子,長期引流膽汁,直到死爲止。”曾造訪中國養熊場的裴家騏提起觸目驚心的場景,在保育人士大力抨擊下,儘管養熊場做了些許改變,“不過,中國依舊採圈養模式,而且養殖密度非常大,一個籃球場的大小就擠了數十隻至上百隻黑熊,同時開放觀光、允許遊客餵食,衛生和動物福利條件都非常差。”
中國養熊場囚痼積弊,也暗藏防疫破口。裴家騏認爲,養熊場無可避免隱藏各種病原,爲了滿足中藥材市場,還有類似概念的老虎養殖場,而這些大規模野生動物養殖場在中國方興未艾,甚至政府機構也投資助力,在這種管理之下,爆發大規模疫情,或是成爲新興疾病的溫牀,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裴家騏說,由於活熊取膽過程殘忍,加上取膽汁的農民缺乏獸醫訓練,黑熊健康狀況非常差,常導致膽囊高度感染,傷口感染機率也很高。在業者不當投藥或濫用抗生素情況下,王麗香認爲,所有藥物都會經過肝臟,而膽汁是由肝臟生成,且屬於脂溶性,一旦藥物有脂類成分,會溶入膽汁當中,有可能殘留在熊膽粉裏面。
太離譜!從救命藥到化妝品
“根據養熊戶的說法,取出來的膽汁品質很糟,後來反而用於化妝品和保健品市場,甚至加入牙膏當中,浮濫擴充用途,而這些用途和生命無關。”裴家騏看見囚熊的無辜犧牲,“這次疫情又把它當作仙丹般刺激市場需求,這是一個災難。”
裴家騏提醒,中國對非法野生動物市場的管理非常差,從全球走私到中國的數量就可一窺端倪,中國合法野生動物市場混充大量的非法動物,在管理不上軌道的情況下,中醫診療方案推薦熊膽製劑,不但對中國和亞洲地區黑熊帶來很大傷害,也會加速熊膽走私進入中國。
人類的救命藥方,殘酷成了動物的奪命符。裴家騏指出,亞洲黑熊是最主要用作圈養取膽的物種,因爲牠體型大、膽汁產量高,且普遍被認爲中藥成分較好,在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的紅皮書中,亞洲黑熊被列入易危等級,下一步就是瀕臨絕種,當動物屬於易危物種,絕大多數國家早已展開預防措施了。
在越南退出熊膽業之後,2014年韓國也宣佈爲國內養殖黑熊實施絕育,中國的腳步顯得格外遲滯。“我們曾經參與韓國的熊膽運動,當年政府花了很長時間跟業者溝通,慢慢採取絕育措施,擬定出政策和落日條款。”朱增宏說,“只要政府有決心,產業問題並非無法克服,中國卻拿出各式各樣理由,把熊膽視爲民族傳統用藥,其實只要有替代品,不應該堅持非用這個藥不可。”
真禍源!濫用動物死路一條
不只熊膽,中醫診療方案還推薦了“安宮牛黃丸”,傳統配方含有犀牛角,中藥企業甚至強調阿膠可提高患者、醫護人員免疫力。朱增宏表示,這幾年來,中國民衆的環保觀呈現自我中心、大中國主義,這是很可怕的現象,以阿膠來說,光是非洲肯亞,每天有上千頭驢子被屠宰,把皮賣掉送往中國,很多驢子都是偷來的,而當地人倚靠驢子維生,這種不是以地球爲中心且不尊重生命的環保觀,並不是真正的環保觀。
中國肆無忌憚的藥用動物思維,同樣逼得犀牛、穿山甲陷入瀕危命運。“華盛頓公約和聯合國相關組織早已有共識,犀牛角等瀕絕動物藥材應積極尋找替代藥方,中國的犀牛族羣數量極少,同時被高度保護,大多是從其他國家走私進口。”裴家騏無奈說,“中國需求已經導致多個物種滅絕,過去10年,中國流行喫穿山甲,他們已經把亞洲4種穿山甲喫得差不多了,非洲有4種穿山甲,現在也都往中國大量移動。”
“基本禍源是我們沒有善待動物,這次武漢肺炎給人類社會這樣一個教訓。”朱增宏語重心長說,“從SARS以來,很多新興疾病都跟人類對待野生動物和看待動物生命的方式有很大關係,野生動物也許帶有病毒,當人類破壞牠們的棲息環境,或是大量食用、利用牠們,病毒就有機會溢出原有環境;禽流感、非洲豬瘟等則是跟農場動物的大量飼養有關,由於數量龐大加上圈養環境緊迫,感染病原的機率也跟着增加。”
美國公共衛生局(PBS)指揮官艾塔愛莎(Aysha Akhtar)指出,“製造緊迫和生病的動物,就是在傷害我們自己。”朱增宏表示,世界動物組織和世界衛生組織一再談到動物、人類和環境三者的健康是不可切割,中國現階段只有野生動物保護法,應該致力推行動物福利法或動物保護法,禁止所有野生動物的不當利用與濫用,纔是真正對疫情的反省。
撰稿人:麥小田 責編:許書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