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到走廊,登革热患者挤满医院,一床难求写照着孟加拉的严峻疫情,“经过新冠疫情后,只有登革热让我们受这么多的苦。”位在首都达卡的穆格达医学院附设医院院长感慨说,这一场人类与蚊子的血战来势汹汹,不断改写流行病史。
今年截至11月12日,孟加拉感染登革热的病例累计超过29万人、近1500人死亡,死亡人数是去年的5倍多,创下该国有纪录以来最严重的疫情。东南亚也出现登革热大爆发,泰国迄9月底超过10万人确诊,越南、菲律宾有逾8万病例,马来西亚、柬埔寨的登革热病例数同样高于近年同期。美洲地区也不容乐观,迄10月累计报告近356万例,以南美洲巴西近257万例最多,秘鲁、墨西哥、玻利维亚等国家也陷入疫情险境。
登革热的流行区以热带和部分的亚热带地区为主,在东南亚、南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已成为广泛的地方性疾病,中国和台湾的疫情往往和东南亚息息相关,主要由境外输入病例引起本地传播疫情,今年起迄11月14日,台湾的登革热累计病例数为23,663人,而中国国家疾控局1至9月报告的发病人数为12,400人。
登革热急起直追 COVID-19
从亚洲到南美洲,今年以来登革热急剧升温,全球暖化和解封潮被视为两大驱动力。台湾大学流行病学与预防医学研究所教授陈秀熙指出,全球暖化持续恶化,对于病媒蚊生态有重要的改变,以巴西来说,一个星期就有18万病例,疫情扩散非常惊人。“蚊子是变温动物,受环境温度影响很大。”台湾中兴大学昆虫学系教授杜武俊说明,“温度愈高,蚊子的生长发育期愈短,所以很容易在短时间内密度增高。”

杜武俊致力医学昆虫学研究,他指出,登革热发生主要有两个关键,一个是蚊子,一个是人,登革热病毒需借由蚊子传播,人才能够被感染,在COVID-19疫情期间,全球旅游活动受到限制,解封后,今年起人员跨境流动明显增加,登革热疫情也相较往年显著。
陈秀熙表示,这三年来COVID-19疫情让很多国家的社交群聚减少,同时国与国之间的跨国活动暂停,所以登革热有所谓的“免疫”效应,但是随着疫情降级、国境解封,很多国家的登革热开始回升,病媒蚊和人透过航空和各种运输工具,把病毒带到不同国家,甚至出现不同类型的登革热交互作用。
登革热病毒依抗原性可分为4种类型,陈秀熙以巴西和孟加拉为例,过去两地出现的登革热型别略有不同,巴西已经很少出现第三类型的登革热,不过,演化学家经过遗传学研究发现,今年巴西流行的登革热有孟加拉的基因型态,在第一型和第三型互相传播,这也证实了孟加拉和巴西的跨国影响。
“这一波登革热疫情的严重性,其实不亚于COVID-19。”陈秀熙一针见血说,“经过COVID-19之后,孟加拉、南美各国医疗体系脆弱,登革热患者的治疗照护也相对削弱,整个医疗系统没有办法及时发现登革热,进而提早启动登革热防治,因此病例高居不下。”
云南疫情扑朔迷离
登革热的虫媒“凶手”是埃及斑蚊(又称埃及伊蚊)和白线斑蚊(又称白纹伊蚊),斑纹特征也让牠们拿下“花蚊子”封号。今年9月起,广东省疾控中心定期公布“蚊子地图”,揭露登革热病媒蚊风险监测结果,同时每个月统计发病数,不过,疫情严重的云南省始终未公布确诊人数,甚至一度传出医院人满为患,网上视频有西双版纳民众哭诉得了两次登革热,却无法就医,还有民众无奈说疫情波及当地旅游市场,十一假期前,河南省卫健委就发布提醒,“减少前往登革热高发地区,如东南亚国家和地区、云南西双版纳地区”。

疫情资讯不透明,无可避免提高登革热扩散风险。从中国官方数据来看,8、9月报告的发病人数激增,两个月总计为10,692人,占了1至9月近9成;10月初,浙江、山东和澳门民众陆续确诊登革热,这些个案都是从云南返回后发病。
“在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如果能正确掌握疫情,赶快做环境管理、孳生源清除和病媒蚊的化学防治,的确可以有效防止登革热大爆发。”杜武俊提醒第一时间阻断传播链,他以今年台南登革热大流行为例,“根据疫调数据显示,事实上这个病毒可能在4月就进入台湾,不过本土第一个病例到6月初才被通报,因此错失防治先机,所以民众的防疫意识和基层医疗对病例的监测非常重要。”
陈秀熙分析,台湾很多年没有台风登陆,今年是近年来台风最多的一年,雨量提供病媒蚊生长和栖息的有利条件,也让登革热防治更为困难,因此虽然广东和台湾地处同一个纬度带,但是两地疫情不同,此外,中国的确诊数字低于台湾,这也跟绝大多数登革热患者为轻症或是无症状有关系,往往误以为感冒,如果缺乏主动筛检或侦查,也会出现疫报通报偏低的情形,可是患者若被蚊子叮咬,会继续传播病毒,所以通报体系是全体人民要关心的议题。
比新冠中招还要痛
中国民众在网上贴文“比阳了(COVID-19)还要痛”,形容染上登革热的身体不适感。陈秀熙表示,登革热的初期症状为发烧、头痛、肌肉痛、关节痛,所以俗称“天狗热”或“断骨热”,随着天数增加、慢慢变得严重,可能出现皮肤出疹、粘膜出血等临床症状,如果在急性期没有治疗,可能转为重症,引起不必要的死亡,一般来说,长者和慢性病患者通常是脆弱族群,台湾研究发现,糖尿病患者感染登革热后,得到重症的机率是一般人的10倍。

值得注意的是,先后感染不同型别的登革热,重症风险将显著提高。陈秀熙举例,巴西和孟加拉出现所谓的基因型转换,交叉感染之后,可能产生出血性休克等严重症状,因为病毒的基因型态不一样,所以登革热患者如果没有治疗好,会在社区和医院之间形成传播链,进一步加剧疫情风险。
蚊子大军来势汹汹
花蚊子大军不只是今年许多国家的头号敌人,事实上,近年来全球登革热疫情出现快速增长的态势,公共卫生界如临大敌。
“登革热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全球成长最快、流行范围也最广的蚊媒病毒性疾病,所以它是现在全球最重要的蚊媒传染病。”杜武俊说明,“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登革热流行的国家从几十个国家,现在高达一百多个国家,病例数呈现250至300倍增长。”
杜武俊指出,除了交通便捷和全球化,让登革热病毒借由人在全世界各角落流窜之外,埃及斑蚊和白线斑蚊都演化出在静止水域产卵、幼虫在静止水域孳生的习性,由于人类文明朝向都市化发展,当都会中的人工容器和建筑结构出现积水时,例如屋顶的排水沟槽堵塞后遇雨积水、地下室渗出地下水,或是水桶积水等,这些都很容易变成病媒蚊的孳生源。
“这两种斑蚊又以埃及斑蚊最适应人类都会生活,我们的调查显示,只要植被多的地方,白线斑蚊就多,住宅区主要都是埃及斑蚊。”杜武俊长期投入病媒蚊研究,“全世界登革热的流行区和埃及斑蚊的分布地区是高度重叠,也就是说,埃及斑蚊造成登革热大流行的另外一个原因。”

以中国来看,埃及斑蚊分布于广东雷州半岛、广西沿海、云南省边境地区和海南省。台湾则有98%的登革热疫区和埃及斑蚊分布区重叠,主要集中在台南、高雄和屏东。
埃及斑蚊的群聚传播能力也强过白线斑蚊,杜武俊解释,埃及斑蚊偏好吸人血,而且吸血习性很灵敏,白线斑蚊通常是吸到饱才会飞走,埃及斑蚊比较机灵、多次吸血,由于不一定停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容易出现群聚感染的现象。
小小一只蚊子可非等闲之辈,这一场蚊子战争没有严阵以待,从群聚感染到大爆发,就落入棘手问题了。
撰稿、制作和主持:麦小田 责编:陈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