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绿色情报员:水貂压垮皮草王国 中国能再挥霍?


2020.11.26
1.JPG 丹麦的水貂养殖场因染疫大规模扑杀,一只病毒击溃皮草王国。(路透社)

 

入冬的丹麦,冷空气夹杂着不寻常的肃杀气息,水貂养殖场拉起封锁线,卡车载满刚扑杀的水貂,火速驶向掩埋场,疫情急冻欧洲的皮草产业。地球另一头的中国河北蠡县,貂皮集市热络开张,毛皮价格应声暴涨,商贩笑咧了嘴。

大疫年,意外引燃了皮草淘金热,虽然好几场的北欧皮草拍卖会被打乱了步调,中国买家还是相当活跃,嗅到危机中的商机。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皮草养殖国和消费国,蠡县是内地最大的毛皮交易和加工集散地之一,“二十四节气的小雪,进入取皮旺季,今年落在11月22日至12月7日之间。”北京清华大学博士龙缘之关注着皮草产业的动态,猛烈的疫情没让取皮工作停摆中断。丹麦和中国都是水貂养殖大国,常是轮流当老大,“丹麦水貂中招、被杀了。”成了内地行业人士的热话。

水貂染疫风暴圈扩大

今年4月,全球传出首例养殖水貂感染新冠病毒SARS-CoV-2,迄今荷兰、丹麦、美国、意大利、西班牙、瑞典、希腊和法国等8个欧美国家都出现水貂染疫情况。丹麦疫情最为惨重,全国1000多座养殖场、近1700万头水貂面临大量扑杀命运,仅管政府的“全境扑杀令”暂时喊停,一只病毒已经击溃皮草王国。

在仓促的格杀令下,丹麦扑杀水貂的过程状况百出。龙缘之说,“过程中出现毒气箱故障,有些水貂因此没有被杀死。另一方面,水貂的天性会潜水,可以闭气数十秒到一分钟左右,有些民众在花园里发现未被杀死而逃逸的水貂。”透过社交媒体流传的扑杀影像,专家们看见弊端丛生,“不只是这次扑杀行动,行业中很可能长期存在这些问题。”

这一场病毒围堵战,反而意外打开防疫的缺口。“这当中还有运输水貂尸体的卡车,在公路上掉落数千具尸体。此外,也有养殖业者欺骗政府部门,提前杀死水貂、剥皮,结果制皮设备的工作人员也感染了新冠肺炎。”龙缘之说,“扑杀过程不但揭露了动物福利和执行问题,还显示执行人员、皮草养殖的从业人员都暴露在染疫的危险之下。”

 

丹麦在扑杀水貂过程状况频传,间接打开防疫缺口。(路透社)
丹麦在扑杀水貂过程状况频传,间接打开防疫缺口。(路透社)

养殖场提供完美病毒库

工业化的水貂养殖场,提供完美的病毒库条件。台湾大学兽医学院教授刘振轩分析,水貂养殖环境非常拥挤,造就呼吸道感染的理想场所,而水貂本身就是对SARS-CoV-2很敏感的动物,同时体内具有ACE2接受器(receptor),有如一把为病毒解锁的钥匙,再加上病毒株变异,造成水貂染疫情况比其他动物来得严重。

刘振轩指出,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目前已发现自然感染的动物有狗、猫、老虎、狮子和水貂,而水貂是唯一会在人和动物之间相互传染。人畜共患病的危机也在科学研究找到佐证,11月荷兰鹿特丹大学医学院在国际期刊《Science》发表研究报告,结果显示SARS-CoV-2可在人和水貂之间互相传播,同时透过基因组定序,提供动物向人传播的证据。

“病毒为了求生存,本来就会经常变异。”刘振轩说明,“科学家仍在调查到底病毒是先在人身上变异后再传给水貂,还是人传给水貂后,产生变异再回传给人,总之,研究人员透过分子生物学和基因遗传学分析,确实证明在人和水貂身上都有病毒变异的情形,这也让水貂养殖国家的高度重视。”

丹麦已在水貂身上发现多种的SARS-CoV-2突变株,随着病毒变异迅速,大流行病的变数说甚嚣尘上。刘振轩认为,有人担忧影响未来疫苗的效力,现阶段仍在研究言之过早,还有人说变异的SARS-CoV-2传染性更高,但是病原性也相对减弱,也就是说经过动物之间的传播后,毒力愈来愈弱,不过也不能排除病毒变得愈强,目前必须持续透过科学方法追踪和监控。

中国和丹麦的距离有多远?

坦白说,中国和丹麦的距离并不远,丹麦水貂皮草的最大出口市场是中国,中国的貂皮加工总量占全球7成以上,高档裘皮服装所用的貂皮大多来自丹麦、美国。当染疫的水貂被提前取皮,生皮透过冷链运输出口至中国,产销环节也可能埋下“病毒污染”的风险。

 

水貂被圈养在狭小笼内,同时体内具有ACE2接受器,格外容易感染新冠病毒SARS-CoV-2。(路透社)
水貂被圈养在狭小笼内,同时体内具有ACE2接受器,格外容易感染新冠病毒SARS-CoV-2。(路透社)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最新研究发现,新冠病毒可以在零度以下低温环境存活一个月。刘振轩提醒,各国应注意新冠病毒通过冷链污染来传播的风险,前一阵子中国陆续在进口海鲜、鸡翅等冷冻食品检测出病毒,水貂事件已经在全世界闹得沸沸扬扬,防疫监控要严格把关。

“过去几年来,中国会从丹麦进口活体水貂,作为种貂养殖之用,疫情下,如果水貂活体运输仍持续的话,公共卫生风险也会增加。”龙缘之点出养殖和产销链的潜在危机,“此外,貂、狐、貉皮草属于奢侈品,有相当高的关税,走私情况一直存在,走私通路也可能成为防疫的破口。”

龙缘之表示,中国的水貂皮产量在2014年攀上历史峰值,取皮量达6000万只,后来随着全球皮草趋势的流变,水貂、狐狸和貉子的取皮量也出现波动,以2019年来说,中国的水貂取皮量是1169万只,狐狸是1443万只,貉子是1359万只,总数高达4000万只。

不过,令人狐疑的是,欧、美水貂养殖场接连沦陷,中国何以未卷入染疫暴风圈?“目前中国并未对水貂养殖场进行病毒检测。”龙缘之推敲背后原因,“我们强烈建议,中国政府应该对境内的养殖水貂和工作人员进行病毒监测。”

养殖场监控马虎不得

以东欧的波兰为例,水貂养殖数约600万只,波兰政府提前部署防疫工作。龙缘之指出,波兰逐渐成为重要的水貂养殖国,即使冒着水貂大规模扑杀的风险,政府还是主动展开水貂场的动物病毒监测,而波兰的公众舆论和政府公听会也不断有反思声浪,检讨动物皮草养殖业的存废问题。

11月20日波兰卫生部门指出,该国18名水貂养殖场员工确诊新冠肺炎,但目前没有证据显示水貂是传染源,政府当局仍继续进行动物检测,尽管引来许多水貂行业从业者的大力反对。

 

中国是全球貂皮加工大国,高端貂皮主要来自丹麦。(法新社)
中国是全球貂皮加工大国,高端貂皮主要来自丹麦。(法新社)

最近国际专家甚至提出怀疑,水貂可能是中国疫情大流行开始的原因。“我并不是很意外,在SARS期间,果子狸和貉子就被认为是病毒的中间宿主。”龙缘之指出,“早在今年4月德国顶尖的流行病学专家也曾表示,公共卫生专家应该要到中国的貉养殖场进行研究;此外,山东文登等主要水貂养殖地一直都存在人畜共患病的问题,这方面的信息并未受到媒体关注。”

今年初,北京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的研究团队也发现,新冠肺炎的中间宿主之一可能是水貂。刘振轩指出,这个研究以电脑分析动物体内的接受器是否容易感受SARS-CoV-2,不过,最重要的关键要看是否反应在自然感染或是实验感染上,而大规模的动物血清学调查也有必要性。

皮草养殖是中国脱贫的产业支柱之一,水貂危机并未拖缓取皮季工作。11月22日这天迎来小雪节气,北方各地气温骤降,皮草行业人员在雨夹雪中忙活,当大批人员进出养殖场,防疫管控更是大意不得。“中国有流动式的打皮队,穿梭不同养殖场之中取皮,这可能形成防疫的漏洞。”龙缘之忧心说,“此外,取皮后的加工、销售所涉及的中国地理范围相当广,后续产销也可能存在隐患。”

以欧盟国家的经验来看,刘振轩表示,各国陆续建立水貂养殖场的监控系统,粪尿必须经过严格处理,同时监测养殖场员工和动物的健康状态,一但发现症状或感染,立即通报政府主管机关,并且公开突变病毒的基因组,让全世界了解、对付疫情,避免大规模传染风险。

 

随着疫情升温,动保人士走上街头反对皮草产业,各国也陆续宣布养殖禁令。(路透社)
随着疫情升温,动保人士走上街头反对皮草产业,各国也陆续宣布养殖禁令。(路透社)

皮草经济圈往中国移动

这次疫情重创欧美皮草产业,眼看着丹麦水貂养殖场的成果付诸一炬,中国出现两种不同声浪,“最主要的一种声音是乐见丹麦的水貂疫情,今年少了丹麦这个强劲对手,对中国的皮草商而言,市场前景看好,目前中国皮草的销售状况和价格也都很不错。”龙缘之指出,“另外一种声音则是担忧疫情、人畜共患病,是否也会冲击中国的皮草产业。”

全球最大的皮草拍卖行“哥本哈根皮草公司”11月12日在官网表示,因应疫情及丹麦政府扑杀水貂的决定,预计在2至3年内关闭。针对皮草经济圈将往中国快速集中的趋势分析,龙缘之认为,这并不是疫情的影响,全球皮草产业本来就存在这样的趋势,这几年,从养殖场到时装设计端都呈现中外合资、中外合作的发展模式。

疫情下,全球不断限缩皮草行业。“最具代表性的是荷兰,过去荷兰是世界三大水貂养殖国之一,水貂也是当地重要的经济产业,原本立法通过在2024年前关闭所有水貂养殖场,由于疫情的冲击,关闭禁令将提前至今年底。”龙缘之指出,“此外,法国9月宣布未来5年内将终止水貂养殖,匈牙利也在动物福利和公共健康风险考量下,11月底跟进宣布禁止养殖水貂、狐狸等皮草动物。”

反观中国的水貂养殖科技、动保法规和合法管控都不及丹麦的标准,中国还有多少公共利益可以挥霍?龙缘之表示,从疫情爆发以来,中国政府发出禁止食用野生动物的决定,迄今在媒体和政府发言几乎看不到对皮草动物的关注,中国也没有任何具有强制性的法律来管理皮草产业,而最近中国公布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修订草案,继续“保障”药用、展演和皮草用野生动物产业的生存空间,所以本质上它不是一部动物保护法,而是资源法。

当皮草动物被视作可持续利用的资源,保护法变成取皮令,大流行病的隐患未除反增了。

 

撰稿:麦小田 责编:许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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