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 夜話中南海:六年前的央行行長接班人易綱爲何會落選十九屆中央委員?
從2016年春易綱以央行第一副行長身份又被宣佈爲央行黨委副書記開始,就意味着他的周小川行長接班人地位已經被習近平當局認可,並因此在2017年的十九大召開之前被安排進入了當屆中央委員預選建議名單。而後他在大會的中央委員預選過程中因何被差額出去就是本文所要介紹的關鍵內容。
我們在本專欄的上一篇文章《最輝煌和最悲催的歷任外匯管理局局長們》中已經介紹了在朱鶴新正式被宣佈爲央行副行長之前,整個央行裏的正、副行長里居然沒有一箇中央委員或者中央候補委員。所以曾有外界媒體形容潘功勝爲首的這屆央行領導層全部都是所謂“三非”人員,也就是說,不但沒有一箇中央委員或者中央候補委員,甚至都沒有一箇中紀委委員。但事實上中紀委駐央行的紀檢組長曲吉山還是在二十上被安排成了中紀委委員。紀檢組長雖然不入列行政副職,但卻是和副行長一樣是黨委委員。
不過總得說來,央行的政治位階如此之低,這在中共政權自實行改革開放政策,更具體地說是自1977年11月2中共國務院發出《關於整頓和加強銀行工作的幾項規定》,確定中國人民銀行作爲國務院部委機構,與財政部分設,繼而又於1978年3月召開的第五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批准恢復中國人民銀行爲部委級機構,與財政部分設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1978年3月已經是第十屆中央委員的李葆華被明確爲正部長級的央行行長。4年後接替這一職位的呂培儉同樣也是在任中央委員。呂培儉把這個位置坐到1985年3月,央行便開啓了10年時間的行長由副國級領導人兼任的歷史。先是女性政治局候補委員、國務委員(由副總理改任)陳慕華,然後是國務委員李貴鮮,再然後就是十四屆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主管經濟工作的副總理朱鎔基親自兼任,直到1995年6月朱鎔基把這一兼職交給了時任十四屆中央候補委員戴相龍。
戴相龍在央行行長位置上升任十五屆中央委員,而後又連任十六屆中央委員,隨即把央行一把手職務交給了剛剛在十六大上當選中央委員的周小川。
需要說明的是,當時的周小川順利當選十六屆中央委員的重要前提是他當時已經是正部長級的中國證監會主席。
周小川執掌央行的時間長達15年零3個月。期間他連任十六、十七屆中央委員,雖然2012年召開的十八大上因爲年近65歲未被安排再次連任中央委員,但在次年3月被宣佈兩次連任央行行長的同時,還被宣佈晉升爲副國級,開創了中共執政史上由全國政協副主席兼任國務院下屬機構領導人的先例,也再次開始了一段央行行長由副國級領導人兼任的歷史。
在周小川是副國級待遇的央行行長,但已經不是中央委員的5年時間裏,頭兩年他手底下的時任第一副行長鬍曉煉是在任,而且還是已經連任兩屆的中央候補委員。也就是時任十八屆中央候補委員胡曉煉被調出央行後,時任央行副行長兼外管局局長易綱升任第一副行長。並於2016年3月被任命爲央行黨委副書記。在此之前,央行已經有長達近9年的時間沒有黨委副書記的設置了,2007年12月之前,央行一直都是有黨委(黨組)副書記設置的,也還有同時設有兩名黨委副書記的時候。但自2017年12月吳曉靈不再擔任央行黨委副書記後,央行黨委裏書記是周小川,其餘都是委員。
在易綱接替了周小川的央行行長職務之後,外部評論多把他說成是周小川在擔任央行行長期間的“得意門生”,說他本來就是周小川最爲屬意的不二接班人選。話雖沒錯,但卻忽略了當時在習近平身邊說話更有分量的劉鶴在關鍵時刻對易綱的力薦。
話說這位易綱放棄美國某大學的終身教職回去“報效祖國”的時間是1994年 ,四年後進入央行系統,起步職務就是副司局級的任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副祕書長,在這個位置上徘徊了近5年獲升正司局級,再過兩年即升任副部級,於2004年7月即被周小川提名爲爲央行黨委委員、行長助理。
2005年,央行系統上報“中央直管專家”候選人,易綱是唯一入選者。需要說明的是周小川作爲國務院部級領導幹部,不參加選拔。而就是在這個挑選過程中,易綱已經被時任中央財經領導小組主持日常工作的辦公室副主任,具備美國哈佛大學碩士學銜的劉鶴非常看好。
2013年3月,已經是十八屆中央委員的劉鶴晉升爲習近平親自主持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的常設辦公室主任,幾個月後就點名讓易綱到自己手下兼任辦公室副主任。一段時間內,易綱是劉鶴手下的唯一的副主任。由此可見此時的易剛在政治上的被信任程度已經爆棚。日後對周小川的央行行長接班人選“比選”過程中,已經被習近平內定爲下屆國務院副總理人選的劉鶴對易綱的保舉應該是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
今年1月30日,筆者在本專欄發表了《美國"終身教授"易綱尚有多大可能繼續執掌中共央行》一文,介紹了中共當局對外公佈的易綱簡歷中,只說他是中共黨員,不似其他中共官員的簡歷都明確註明入黨時間。不過,易綱榮升央行行長之後,一些中共大陸官媒刊登了他北京大學同學的回憶,說他是“班裏最早入黨的學生”。所以他的入黨時間應該是1978至是979年。可見,這位易綱從1980至1994年的在美國求學和任教期間,百分之百是當年的中共在美地下黨成員之一。很可能還祕密兼任着支部書記或者黨小組長之類的具體職務。
就算把易綱的黨齡從1979年算起,我們不妨先對比一下去年10月產生的中共新一屆黨的中央政治局常委裏與易綱年齡相仿以及比他還年長的所有領導成員截止目前的黨齡。習近平49年,李強40年,趙樂際48年,王滬寧39年,蔡奇48年,李希41年,丁薛祥39年。而易綱黨齡則是44年。
也就是說,去年二十大上產生的七名新一屆中央政治局常委裏,只有三人的黨齡比易綱長。至於其他所有二十屆政治局委員裏,也是大部分人的黨齡都短於易綱。至於易綱的公開簡歷裏一直沒有特別註明他的入黨時間1979年,是因爲不願被人憶起他當年“留美地下黨”的那段歷史。
按照易剛當年北京大學同窗,又一同赴美求學的老同學的介紹,在美國求學期間,易綱還是學生活動的熱心組織者。一九八五至八六年,易綱任美國伊利諾大學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主席。回國之前還擔任了中國留美經濟學會會長。
凡是在美國求過學的中國大陸人,都領教過在美國各大學裏的中國學生會主席是什麼樣的角色。看看習近平上臺之後的訪美行程中,此時那些在美國各大學裏的中國留學生組織頭目都是大使館組織的“歡迎人羣”裏的主要搖旗吶喊者。 這可能就是劉鶴能夠輕易說服習近平同意由易綱這位一個美帝國主義“培養”出來的經濟學博士準備接掌央行的原因。因爲這個易綱本來就是中美建交之後被首批派往的“優中選優”的可靠共產黨員代表。
話說從2016年3月開始,易綱擔任中國人民銀行黨委副書記、副行長,同時還兼任中共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組長。當月,行長周小川即在一場記者會上介紹說:易綱副行長負責人民銀行各項工作,主管貨幣政策、國際業務。也就是說,從二零一六年春開始,易綱已經在央行全面主持日常工作了。這顯然是周小川向他交班的開始。
筆者在今年7月14日發表於本專欄的《"六四綠卡"是否爲易綱的政治污點?》一文中分析過關於易綱“不被習近平完全信任”的原因,說法之一是他易綱雖然當年在美國的政治表現,包括對“六四”鎮壓的態度都經受住了黨的考驗,但他畢竟也還是中共政權的所有正部長級以上官員中,唯一個在美國取得過“六四綠卡”者,政治上就顯得沒那麼“清白”了。
不過在此需要說明一點,對於易綱是否真到手過美國政府恩賜的“六四”綠卡,筆者至今也沒有找到肯定的答覆。說起來,當年持J1簽證來美求學的易綱,從1986年開始即已經擔任了美國大學的助理教授,所以肯定是還沒等到“1992年中國學生保護法案”的通過,他即已經取得了在美國合法工作的政府許可。所以筆者只能判斷“1992年中國學生保護法案”的通過,對於易綱這樣本來就找到了在美國工作機會的人來說,應該是一勞永逸地解決了綠卡排期的難題。而他的妻子在易綱回國後又長時間留美工作,持有“六四”綠卡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加入過美國國籍。
筆者如上這篇文章發表後,已經陸續有幾位或與易綱本人相熟,或對中共十九大的中央委員選舉過程“略知一二”的知情人士向筆者透露過一些很有價值的信息。其中之一就是易剛落選中央委員的原因。
話題要從2015年3月,當時新浪財經刊登後被廣爲轉載的《誰是下一任央行行長 郭樹清肖鋼等成爲猜測人選》一文說起。
該文說現任行長周小川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經濟學家……,在1994年和1997年兩次贏得“孫冶方經濟科學獎”,這個獎項也被譽爲中國的“諾貝爾經濟學獎”。歷史上兩獲孫冶方獎的學者除了周小川之外僅有三位,包括現任北京大學的常務副校長劉偉、現任中投公司副總經理謝平,還有一位就是郭樹清。
郭樹清畢業於中國社科院馬列系,雖然拿的是法學博士學位,但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郭樹清就一直從事宏觀經濟和經濟體制改革領域的研究,先後發表了300多篇學術論文和10幾部學術著作,從這方面來看,郭樹清的成績似乎絲毫不遜色於周小川。相比其他同級別的官員來說,郭樹清也有明顯的優勢。
文章中特別引用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曼昆的話,即經濟學家分成兩種,一種是善於研究問題的“科學家”(Scientist),而另一種則是善於解決實際問題的“工程師”(Engineer)。對於央行行長來說,顯然更需要後者,尤其是在中國這個信奉實踐出真知的國度。學術上的成就只能證明是一個優秀的“科學家”,能否成爲無堅不摧的“工程師”還要看從政的經驗和資歷。……這一點上,郭樹清有明顯優勢。論金融相關的工作經驗,郭樹清絕對稱得上資深,他曾先後擔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中國建設銀行董事長,中國信達資產管理公司黨委書記,中國建銀投資有限責任公司黨委書記等重要職務。上世紀90年代末,郭樹清還曾擔任貴州省副省長。此外,郭樹清還曾擔任證監會主席,其任內掀起的監管改革風暴頗受市場關注。總體來看,郭樹清的資歷優勢相對突出,這也是他成爲熱門人選的主要原因。
文章中還說,在中國,幹部隊伍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生態體系,一般不會出現越級提升,央行行長作爲最重要的部級職位之一,自然也不會例外。從黨內級別上看,周小川在2002年12月正式上任前一個月已經當選中共第十六屆中央委員。而戴相龍在1995年上任前是中央候補委員,1997年才成爲正式的中央委員。總的來看,歷史上央行行長的最低門檻是副部級、中央候補委員,而考慮到目前中央對這一職位的愈發重視,這個門檻很可能提高到正部級、中央委員。郭樹清在這一點上也毫無劣勢,59歲的郭樹清早已晉升正部級,而且在十八大上順利躋身中央委員行列。
文章中也分析道,郭樹清並非穩操勝券,從各方反饋的消息來看,郭樹清不乏競爭對手….,其中易綱優勢是年輕(57歲)、專業水平一流,有近20年的央行工作經驗,同時還作爲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副主任參與了衆多重大經濟改革的決策。不過,易綱的劣勢非常明顯:目前僅爲副部級,甚至連中央候補委員都不是,直接升任央行行長似乎有些難度。此外,易綱是爲數不多的海歸博士官員,這一點在中央高級別官員的任命上是個敏感問題,至少不能算是優勢……。
日後發生的故事證明,易綱得引爲自豪的美國大學終身教職確實成了他落選十九屆中央委員的原因之一。
如上知情人士透露說,正是財經界的這篇文章很有大程度上影響了十九次全國黨代會代表們的判斷。十九大中央委員候選人建議名單的人數222名,易綱是其中之一。而不幸成爲被差額掉的18名之一。一是因爲許多代表,特別是中央機關和國家機關代表中的部分人想當然地認爲郭樹清應該會是下屆央行行長最佳人選,那麼身爲副行長的易綱自然沒有資格成爲中央委員。原因之二就是易綱曾經的美國大學的“終身教職”的背景引發了部分黨代表的心中反感。
於是,落選中央委員的易綱被臨時安排進中央候補委員預選名單,好在沒有再次落選。接下來的故事,留待本專欄下篇文章繼續。
(本期節目由高新主持及播講)
(文章只代表作者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