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永案解析

主持人：陈奎德
座谈时间：2009年8月13日

座谈提纲: 许志永案解析


一、公盟关闭及许志永被拘发出的政治信号

一个标志：当局明确与维权律师为敌，与NGO为敌。将维权人士视为制造麻烦的人。中国NGO的发展将面临更大的制度上的问题。实际上在民间为数不多的NGO当中，公盟一直走在维权的前沿，参与了很多公益的行动。他受到迫害的事情显示中国政府的高压政策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二、公盟许志永案的背景

孙志刚案及维权律师群体的崛起

公盟的由来

公盟及许志永的影响力和辐射力


三、当局何以畏惧维权律师？

关于权利与权力的消长
担心维权律师们最终会挑战一党专制


四、如何迫害维权律师？

遮人耳目，使用经济手段（逃税、高额罚款）等...


五、企图倒退到“无律师国”毛时代？

    严重倒退。中国正进入“无律师”毛时代

（广州律师刘士辉因郭飞雄案第六次被司法局约谈，刘士辉在给亲友的短信中说：“广州市司法局现在又给我戴紧箍咒了，今天又通知我和我们所主任去司法局接受谈话，这已经是第六次了，这次的主题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我分析与郭飞雄案有关。”中国近期对律师动手，发出命令，禁止律师为“不稳定”的案子辩护，其实，这些“不稳定”的案子，多是官员侵蚀百姓、欺压百姓的事例。）

最近中国在司法独立上的进一步恶化，律师只有当“摆设”才能生存，这样的“律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律师，使得中国进入“无律师”时代!

六、营救许志永，声援公盟，对抗倒退逆流

中国刚刚起步的维护合法权益的运动，原本就已经因为伸张正义的律师受打压，辩护证人被绑架，以及知名律师事务所关门而步履蹒跚，如今又再次因为一位受到广泛尊重的维权人士被拘留，而遭到震荡，警方在12天前带走了此人，以后就再无音讯。

用“逃税”打击维权律师

被拘留的男子是现年36岁的许志永，一位说话温和敏于时政的法律学者，他因为先后代表过民工、死刑犯和毒奶粉受害者父母而声名鹊起。他被控的罪名是“逃税”，不过人们普遍认为，这个罪名其实是用来掩盖他实际所犯的“罪名”：因为维护法律而开罪了共产党的领导层。

如果被定罪，他可能被监禁7年。

“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他被拘留而震惊不已，因为许志永一直试着避开极端的和政治敏感的案子，”许志永的同事滕彪说。“他唯一的兴趣就是为弱势者的权益奋斗，和致力于改善中国的司法系统。”

滕彪先生曾帮助许志永先生成立了公盟（Open Constitution Initiative）组织，这是一个已经有6年历史的非营利性质的法律咨询中心，它在上个月被政府关闭了，据说是该组织未经正常的途径注册，而且，没有纳税。

就此事件，《纽约时报》近日刊登了驻中国记者安德鲁•雅各布（Andrew Jacobs）从北京发出的一篇题为“中国的拘捕动摇维权者的合法权利”（Arrest in China Rattles Backers of Legal Rights）的报导。该报导说，许志永先生并不是近几年中国头一个让政府为之动怒的维权律师。6个月前，律师高智晟就从社会上消失而进了公安的拘留所，盲人律师陈光成也因为揭露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恶疾后，被殴打和监禁。

中国的维权律师和基层民间组织一直受到政府的严密控制，尤其是近几周来，他们所承受的压力迅速加剧。已经有超过20名曾经代理政治敏感的案子的律师被吊销了执照，此外，警察还突袭搜查了一个志在消除社会对B型肝炎患者歧视的组织。

将律师作为党和国家机器

上周，中国司法部长宣称，对律师来说，服从共产党应该高于一切，并且帮助建立一个和谐社会。为了加强纪律，司法部长说，将会向没有成立党组织的律师事务所派遣党建工作联络员“指导工作”。

但是，鉴于许志永先生的国际地位和在司法界的声誉，中国和海外的一些法学学者都表示，他受到迫害的事情显示中国政府的高压政策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此事令人不安之处在于，从许多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位特殊的人物，”耶鲁大学法学院中国法律中心主任葛维宝(Paul Gewirtz)说，他们中心曾帮助许志永建立了他的公盟法律咨询中心。“他一直站在推动法治的前沿，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中国持续发展中所必不可缺的。”

《纽约时报》的报导说，在历经了30年的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司法系统正处于一个关键时刻。法学院每年继续产生出数千名毕业生，另外，尽管中国的法院系统尚未完善，但是，也成为了越来越多的民众解决纠纷的首选。上个月底，中国最高人民法院还宣布计划大幅度减少死刑的司法改革政策。

但是，中国的律师也发现，政府对司法改革的积极性是有局限的。

中国宪法中对包括自由言论和人权等的承诺，在中国的法院是根本无法执行的。法官们经常无视证据，而依据政治上考虑作出判决。而且，当碰上被告被控“颠覆国家政权”等定义不清的罪名，或者被控触犯“国家机密”法时，甚至最优秀的律师也对为被告人辩护，感到无能为力。

最大恐惧是律师领头挑战一党制

公盟中心的顾问和法学教授贺卫方说，共产党内的保守派越来越对律师警惕，他们怀疑，这些律师们最终会尝试挑战一党专政的制度。贺卫方先生说，他们最大的恐惧是，总有一天，维权律师和公民社会组织会领导穷人和他们所代表的被剥夺了公民权的人们展开一场民主运动。

“不管怎样，政府所并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这些律师正在领着他们的委托人上法庭，这些人然后就可以诉诸法律途径来解决他们不满的问题，”他说。“像许志永这样的人，只会帮助政府解决他们所面对的一些问题。”

《纽约时报》的报导说，尽管，公安官员尚未证实许志永是被他们拘留的，不过，根据公盟的了解，他目前是被拘留在北京第一拘留所。公民组织的顾问之一，彭剑律师说，政府已经对公盟从耶鲁收到的用于联合研究项目的资金课税和罚款20.8万美金。

在公盟组织的办公室被搜查一天后，许志永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称针对他们的控告是毫无根据的。他把这次对他们研究中心的打击，称为一场腐败官僚和社会最弱势公民之间的战斗。“我们相信邪不压正，”他说。

一周后，警察出现在许志永家门前，把他带走。研究中心的另一名工作人员庄璐也在同一天被带走。

在从北京法学院毕业不久后，许志永先生就接触到一起案子，那是一名叫孙志刚的27岁画家，在广州拘留所被殴打致死的案子。警察依据的是禁止未经许可到户口所在地居留的收容遣送制度。

许志永先生领导了一场要求废除收容遣送制度的运动，赢得媒体的广泛关注。几个月后，国务院废除了这种制度。

同年，许志永挺身而出，为关押中的广州《南方都市报》专门揭露丑闻的总编程益中辩护，这位总编因为刊发了一系列有关孙志刚死亡案情的文章而被捕。程益中说，许志永帮助他争取到了律师和记者们的支持，最终使得他在被捕5个月后获释。“只有许志永有勇气接了我的案子，”他说。

近来，许志永正准备资料，要挑战“黑狱”，一些官员经常用这类非法监禁来对知情者“封口”。去年，许志永的友人说，他在进京上访请愿的群众中收集证据时，几次被粗暴对待和殴打。

《纽约时报》的报导最后说，尽管，许志永还没有其他一些维权活动者那么敢言，但是，他通常并不回避那些肯定令中国权势阶层不满的案子。去年5月，公盟组织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挑战政府对西藏暴乱的官方说辞，官方谴责说，是达赖喇嘛煽动了08年的西藏暴乱。公盟除了在网上发布这个报告外，还将报告寄给了政府领导人。报告说，西藏暴乱的主要根源，是由于政府政策不当孕育了这种怨恨。

许志永在河南省的一个基督教家庭长大，他出生在民权县，民权，字面上就是“公民权利”的意思。他为此对自己的这个出生地名十分喜爱。在去年接受周报《经济观察报》的采访时，他说，这对自己的社会意识有很深的影响。

“我努力当一名有价值的中国公民，做一个促进国家进步的组织的成员，”他说。“我想让人们相信理想和正义，帮助他们看到变革的希望。”


滕彪就公盟事件答《公民》月刊问：继续推进中国的法治进程

滕彪博士简介：北京大学法学博士，任教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公盟创始人之一，独立中文笔会会员。滕彪博士是2003年孙志刚事件中提起违宪审查的“三博士”之一，这些年来，滕彪博士参与了大量的公益法律援助。

2009年7月17日，公盟被查抄并被课以巨额罚款，7月29日，公盟创始人之一许志永被拘押，为此《公民》月刊约请了部分评论人士就此事件展开评论，公民月刊记者（以下简称记）就此事与尚在旅途中的滕彪博士约定了一次采访，下面是采访记录：

记：公盟事件后，如何展望NGO前景，还有多少运作空间？

滕彪：首先公盟事件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中国NGO的发展面临非常大的制度上的问题。实际上在民间为数不多的NGO当中，公盟一直走在维权的前沿，参与了很多公益的行动。一直坚持法治、非暴力的原则，比较稳健。这样的NGO都受到打压，而且许志永也被抓，可能表明NGO发展正在走入一个很大的低谷。但是从长远来看，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阻挡民间社会走向繁荣兴旺。民间NGO发展还是会持续。

记：官方拘留许志永，中国政府向民间社会和国际社会释放了什么信号？
滕彪：通过羁押许志永，政府向其他的民间机构和维权人士表明，他们一旦认为你对政府或者特权利益构成威胁，或者认为你的行为已经越过了他们能够容忍的限度之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进行打压。对国际社会实际上也表明了这样的信号，他能够控制住局势。一旦他们下定决心进行打压的时候，他们可以将法律、文明准则等放在一边。

记：NGO人士将如何应对未来，应对方式是否会有所调整？

滕彪：因为中国的NGO本来就很弱，相互之间也不太可能有一种默契或协调的行动。基本是每一个NGO根据自己对形势的判断，根据自己的专业领域来进行风险评估。不过这样的一个事件，应该会让其他NGO更加的小心，更加如履薄冰吧。

记：对许志永案的前景有何看法？

滕彪：现在还很难说，我希望政府能够恪守法治的原则，尽快释放许志永。因为他所做的事情，公盟所做的事情完全没有违法，完全不可能构成犯罪。相反是相当温和，相当理性的。

记：那么许志永博士在入狱之前，作为公盟的负责人，也是被外界一致认为是一个没有律师身份的维权律师领袖。如今他被羁押，面临牢狱之灾，维权律师群体是否会出现一种群龙无首的局面？

滕彪：许志永在维权律师和维权人士当中享有非常高的威望，实际上在他周围也形成了一个维权律师的群体。如今他被羁押，但是我想维权律师不会退缩，他们还会继续作维权的事情。

记：您本人作为公盟的创始人之一、核心成员，简单谈一谈在公盟经过这么一次大的事变以后，和未来的打算。

滕彪：目前首要的就是想办法营救许志永，然后继续秉承理性、法治、非暴力的原则去推动中国的法治进程。

记：办公室目前情况如何，是否还有压力或骚扰？

滕彪：办公室目前还有工作人员继续工作，来自警方的压力或骚扰一直就没有断过。不过正如我在我的文章中提到，公盟不死，也不会慢慢凋零。因为爱与公义永存。因为追求自由和法治的精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