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中国透视: 纪念巫宁坤先生


2019.08.22
4034970a304e251f93c17673ad86c9177f3e5302.jpg 著名翻译家、作家和文学批评家巫宁坤先生。(图源:百度百科)

 

主持人:陈奎德

座谈人:郑义先生,居美中国作家,巫宁坤先生之友

 

一、巫宁坤: 当代中国知识人苦难的缩影

著名翻译家、作家和文学批评家巫宁坤先生于8月10日归于主的怀抱,荣升天国了。

巫宁坤(1920年9月-2019年8月10日),江苏扬州人,他的代表译作有《了不起的盖茨比》,以及萨尔曼·拉什迪、亨利·詹姆斯、狄兰·托马斯等英美名家的小说和诗歌等。巫宁坤在晚年还着有回忆录《一滴泪》(中英文)、散文集《孤琴》等。

巫宁坤将他的苦难人生和共产极权的罪恶写成了《一滴泪》。余英时先生称此书是中国知识人的“心史”,他说:王国维曾引尼采的名言:“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一滴泪》便是“以血书者”,巫先生以“受难”的全部人生为中国史上最黑暗时代作见证,这是他个人的不朽的盛业,然而整个中华民族所付出的集体代价则是空前巨大的。巫宁坤年轻时思想偏左,对共产党有好感。抱着满腔爱国热情自投罗网,不仅学业荒废,而且遭受无尽的苦难。对比李政道可谓天壤之别。但巫先生将自己的苦难和对中共极权的控诉写成一部血泪史,警示后人。

 

二、赤子之心 —— 不设防的人生

巫宁坤其人:1)天真老顽童

2015年在巫先生九五华诞家宴上,巫先生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是:快人快语,直抒胸臆,不避忌讳,声似洪钟,。并当场吟诗一首:

 

《自寿诗》

 

浊酒一杯家万里,醉卧他乡死亦难。

一室一厅藏拙处,两袖清风艳阳天。

三生有幸逢知己,四海为家活神仙。

九十五年非一梦,留得孤琴献苍天!

 

2)性格即命运

1951年,巫宁坤决定丢下写了一半的英国文学博士论文,兼程回国任教。李政道博士前来话别。照相留念之后,巫宁坤问李政道:“你为什么不回去为新中国工作?”李笑笑说:“我不愿让人洗脑子。”巫当时不明白脑子怎么洗法,并不觉得怎么可怕,也就一笑了之,乘风破浪回归一别八年的故土了。

面对人生的一个重大选择,巫先生以其坦荡之心,对新政权毫不设防,“乘风破浪”地被人“请君入瓮”了,酿成了他持续几近三十余年的噩梦。

在1955年所谓反“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斗争中,南开文学院主持会议的人声色俱厉地宣布巫宁坤南开头号“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而且是“反革命集团”的头目。

1957年,是特别值得关注的年份。这年,李、巫两同学命运发生重大变化:李政道成了第一批荣获诺贝尔奖的华人,名誉声望如日中天,事业到达最高峰,迎来人生最光辉灿烂的时期;而与之相对应的巫宁坤却跌落于事业的最低谷,步入人生的最黑暗时期。他被定为名列全校榜首“极右分子”,被“开除公职,劳动教养”。备极磨难,罄竹难书。

但三十年磨难并未摧毁他的忠心价值。早在“右派”尚未彻底改正之前,他便已“故态复萌”了。一九八○年十二月在成都“全国外国文学会议”上,他语惊四座,发出了狮子吼——“选取自由的文学,谢绝奴役人的革命!”

还是那个老顽童巫先生!

余英时先生“听巫先生谈论,真有‘咳唾成珠玉’之感。他心直口快,表里如一;一席话之后,我便完全懂得:他为什么绝对逃不过毛泽东的‘阳谋’了。”

 

三、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

巫先生将三十年的坎坷人生归结为:“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

巫先生虽然备受苦难, 然一生不改其大智若愚随遇而安的坦荡、诚挚与宁静。

正是由于巫先生内心的宁静,他才能在回忆录中把自己的经历清理出来,并循此而寻求其苦难人生的意义所在。在这一方面《一滴泪》体现了极高的价值。

《一滴泪》——中国现代知识人的缩影

如余英时先生所言,“巫先生的《一滴泪》是中国数以百万计的知识人‘泪海’中之‘一滴’。然而这《一滴泪》也如实地折射出整个‘泪海’的形势”。

它是在共产制度下中国人苦难的缩影。

这是它具有的历史价值,也是其文学价值。

巫先生的“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的人生,至此,似乎可以加上“我获救”。

他曾对采访者何伟说:

“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或反右运动,我也许会是一个更有成就的学者,也许我会写出几部有关英、美文学的专著。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关于这一方面的专书早已汗牛充栋了。《一滴泪》也许是一部更重要的作品。”

这是巫先生一生殉道的夫子自道。作为一位中国士人,他立言立德,堪称君子。作为一位天主教徒,他已获得救赎,归返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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